隨著他的每一次呼吸,疼痛越來越鮮明。
……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呢?
鬱白想。
疼痛愈發劇烈,一小滴透明的淚自他的眼角沁出,無聲無息地融在了周圍的水裡。
真的好疼啊……
也就是在這時,一道陰影擋住了鬱白的視線。
抬眼,剛剛那個人來到了水箱跟前。
隔著玻璃和水,對方微沉的聲音變得模糊不清。
但鬱白依舊清晰地記得每一個字的發音。
“你……想不想出去看看?”
第22章
——你想不想出去看看?
當時的鬱白其實完全沒聽懂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但隨著水箱外的人類離他越來越近,小人魚敏銳地感知到了一股精神力。
那股精神力極為狂躁,仿佛隨時都有暴走的可能。
如此凶戾的力量,讓鬱白自己的精神力都忍不住跟著躁動起來。
這種感覺隨著對方的接近而變得越來越明顯。
察覺到危險,小人魚的耳鰭本能地支起。
然後他一愣。
因為他看到了對方的精神海。
漆黑的浪花張牙舞爪地掀起狂風巨浪,凶狠暴戾的力量肆虐妄為,像是想要把整個空間撕碎一樣。
水箱前的這個人類應該正在經歷自己無法想象的折磨。
可偏偏當鬱白再次看向對方的眼睛是,烏黑的瞳仁裡依舊一片平靜,絲毫看不出來任何痛苦。
像是無法感知自己瀕臨崩潰的精神海,又像是已經習慣了這種煎熬。
這也讓鬱白意識到,這個白大褂和其他的白大褂好像不一樣。
其他的白大褂如果精神海稍微有一點波動,就會急急忙忙去找一種瓶裝液體來喝。
再仔細回憶了一下,這好像是第一次他在這個地方見到這個人類。
而且對方看他的眼神也不一樣。
那雙黑色的眼睛裡沒有他習以為常的狂熱,沒有任何他可以分辨出來的目的性,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鬱白輕輕眨了一下眼睛。
然後試探性地朝對方挪了挪。
外面的男人這樣垂眼看了他幾秒,轉身離開……然後在鬱白反應過來前,前者推著一把帶著小輪子的椅子返回了水箱前,然後按下了排水的按鈕。
水位開始下降,鬱白看著對方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小張長方形的卡片,輕輕在水箱外的裝置上刷了一下。
隨著男人的動作,固定著他腰後倒鉤的那條粗長的金屬鏈發出了輕輕的一聲‘滴——’,而後松開了對他的禁錮。
在鬱白反應過來前,眼前的玻璃開始緩緩下降,直至再也沒有任何東西擋在兩人之間。
然後男人大步走到他身邊,彎腰,輕輕將他抱了起來。
溫暖。
和箱底的冰冷完全不一樣的溫暖。
隔著布料,鬱白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對方的體溫。
同樣感受到了男人動作裡的小心。
與平時隨意挪動他的白大褂不一樣,對方一手托著魚尾,一手攬著他的肩,用了點巧勁,最大程度地保證了沒有碰到他後腰的倒鉤,也盡力沒有讓他的脊柱再出現多余的彎曲。
視線下垂,小人魚海藍色的眼睛看向握著自己肩膀的那隻手。
指骨修長,指腹帶著點薄繭,掌心同樣溫熱。
就這樣,鬱白被小心地放在了輪椅上。
“不要向後靠……”說這話時,男人特意示意了一下他和椅背之間的距離,“……會疼。”
雖然聽不懂,但鬱白明白了他的意思,點點頭。
見他乖乖坐著不動,對方便推著他,向外走去。
……
那是被帶到實驗室兩年七個月零七天后,鬱白第一次來到外面。
夕陽還沒有完全落到地平線下。
暖金色的光毫無保留地照在他身上,頓了幾秒,他緩緩抬手,輕輕在虛空中握了一下。
而在他身後人的眼裡,小人魚清瘦的身影完全浸在了光裡,金色的夕陽為原本蒼白的皮膚鍍上了一層顏色,卻無法完全遮住那絕豔五官之間沉宿的病氣。
像極了即將枯萎的嬌豔玫瑰,任誰看了都忍不住心生憐惜。
現在正值深春,實驗室外面開著許多鬱白叫不上名字的花。
淺淡芬芳的花香隨風飄散在空氣裡,兩隻蝴蝶交纏著飛過,其中一隻好像留意到了停在這裡的輪椅,亮晶晶的翅膀上下翻舞,最終輕輕落在了銀白的魚尾上。
這還是鬱白第一次見到這種小東西。
飛舞的動作看起來輕盈而自由。
久違地升起了一絲好奇,鬱白忍不住想伸手去摸,卻不知道是不是驚到了那小東西,白色的翅膀慌張地撲了幾下,接著搖搖晃晃地飛遠了。
……好漂亮。
小人魚邊想邊咬著牙直起腰。
剛剛試圖摸蝴蝶時又忘了腰後的東西,可能是前傾的動作幅度太大,現在整個腰部疼得讓他冷汗直冒,單薄的肩膀不自覺地顫了顫。
“……”
捏著輪椅兩側的扶手,鬱白的指節都有些泛白。
他低著頭,纖長的眼睫遮住了海藍裡翻湧的痛苦,努力慢慢調整著呼吸。
留意到小人魚試圖模蝴蝶的動作,男人沉默了片刻,從口袋裡拿出一張便簽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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