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泊緊皺著眉,“而且,她和試驗者不同,因為那只是實驗,所以所有人都可以在精神崩潰前退出,但是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獲救的可能。”
蘇點了點頭,“我們要弄明白她當時想了些什麽,不過她似乎不太願意提起。”她側過身子,在那樣的困境下,人的心態會很複雜,生死一線的時候,往往最能窺探到人最本質的東西。棘手的是,如果事情並沒有如實發生,沒有人會願意坦承自己曾經起過的邪惡念頭,尤其是要自己展現給旁人看。
既然說蘇作為一個心理醫生是絕對稱職專業,很能給人可以信賴的印象,在第二次的會面中,慢慢在心裡清晰起來的判斷,讓她決定用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切入角度,不過,這個得先讓羅泊暫時不在場。
“可以說說你在那四天裡面,想得最多的是什麽嗎?家人,朋友,或者,女朋友?”最後三個字,她說得意味深長,察覺到樂燁瞬間即逝的愕然,眼裡現出了然笑意。是愕然,卻不是驚慌,這表明,這個人並不會介意別人知道她的性取向,那麽,她會如實告知的可能性又大了一些。
“不用驚訝啊,我自己也是,所以很容易想到這一點。”
在蘇的巧妙提問下,樂燁斷斷續續地邊回憶邊說那幾天讓人一想起來都覺得膽顫的事情。在對於與蔚央相關的一些想法時,也只是用自己喜歡的人來代替——當時蔚央還沒有成為她女朋友呢。
蘇又細細問了一些治療之後的情況,聽到樂燁說睡眠情況已經有所改善,但一樣覺得整天都累得要命,很多時候,如果不是想著要讓爸媽放心,想陪著他們逛一逛S城的話,真的會寧願一天到晚都躺在床上。
等到樂燁將自身情況交待得七七八八的時候,蘇心裡已經有了比較確定的判斷,斟酌著開口,“我想,你可能有比較嚴重的抑鬱症,有厭世的情緒,而這個,更多的是源於不被需要的設想。你會因為爸媽而願意出去,說明他們在這個階段,確實起到了很好的作用,讓你不至於進一步惡化。我猜,你和你喜歡的人,感情並不是太穩定,你這個不被需要的情緒,更多是源於她。你可以讓她下次陪你一起過來嗎?這樣的話,我們可以製訂比較有針對性的恢復治療。”
樂燁斷然拒絕。
蘇也沒有太過意外,雖然說讓症結引發者過來一起,可以有最佳的效果,但一樣有可能會是最壞的效果,當事人拒絕了這一個請求,那就用最保守的方法好了,再說了,這一次拒絕了,未必就會一直拒絕。
既然症結找出來了,而對方似乎也認可,那麽在恢復治療中,配合度就會相當高,不過費時間長一些罷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在準確找出症結所在後,樂燁卻更糾結了。就像現在,好不容易蔚央空出了時間,兩個人難得地約會,花前月下良辰美景二人世界,她卻一直在琢磨怎麽樣去開口確認,但是,感情的事情,豈能是簡單地一問一答就能解決的?
蔚央大約也察覺到她的心不在焉,“你累了麽?要不早點回去休息吧。”
“我怎麽覺得,每次出來,你都是會催著我回去的?”樂燁悶著聲音在鑽牛角尖,“正常人談戀愛不都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一見面就粘在一塊不願意分開的麽?”
這麽個腔調,真是怨婦得可以了啊。蔚央無奈地看著樂燁,不知道她最近到底是在琢磨些什麽東西,她自己腿傷剛好,又一直精神不振的,讓她多休息還不樂意了。看來人是不能閑著的啊,一閑著就會東想西想的,扯一堆有的沒的出來自尋煩惱。
“那你覺得應該如何呢?”蔚央好笑地說,“要兩手執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樂燁無語地看著她,真想就擺一個有著“凝噎”神韻的表情。蔚央很是配合地拉著她的手,神情肅穆地回望。
“我怎麽覺得,你是在瞻仰遺照?”樂燁終於繃不住,自己先笑場。
蔚央抬手輕輕拍了一下她的嘴巴,有點童言無忌,大風吹去,佛祖菩薩不要見怪的意味,“說什麽呢這是!”
眼前人輕嗔薄怒的模樣,讓樂燁笑得更是開懷,摟住蔚央的腰,孩子氣地勒緊,下巴貼住懷裡人的脖子,蹭來蹭去的,“這次嚇壞你了?”語氣裡有小心掩飾住的緊張,小心翼翼地等著懷裡人的答案。
放松地靠在樂燁懷裡,蔚央輕輕嗯了一聲,扯著樂燁的衣角,卷在手指上玩著,“我很後悔。”聲音很輕,“後悔沒有早一點告訴你,我喜歡你。”一想起那幾天裡的惶恐不安,後悔莫及的情緒,蔚央有些惆悵,幸好,這個人平安歸來,還來得及和她說一聲“我喜歡你”。
轉過頭來看,樂燁一臉的笑,心裡的歡喜就這麽一絲絲的滲透出來,甜了整顆心,也讓一直強迫冷硬著的心腸軟了下來。手指滑過樂燁的眉梢眼角,忽然捏住了樂燁的臉,看著她吡牙咧嘴的直瞪眼,心裡的惆悵才消散了去,就是貪看著她的笑,才會這麽不知不覺地陷入。
而且啊,相比這一段時間裡,她總是懨懨的提不起精神不喜不怒的,這樣有著豐富表情的人,才是她最想念的。修複心理的過程是漫長的,但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一如既往的樂燁了。
心裡悄悄松了一口氣,“在那幾天裡,我反反覆複在想,如果自己真的就這樣了,你會怎麽樣呢?會傷心難過的吧,但慢慢的,就會好起來的,慢慢的,就會忘記了世界上曾經有這麽一個人,生活中曾經有這麽一個人,過個一兩年的,連我的樣子都要想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