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方便照看,靈犀乾脆把他們放在一個房間裡, 童凝雲躺床, 秦唐則躺在與她相臨近的地鋪上。
靈犀食、中指並攏,指尖懸於空中輕掃,須臾之間落下一道保護的屏障將兩人圈住。
她關門再退出去,立時就有店小二提著熱水迎上來, “客官, 您吩咐的熱水,小人已經準備好了。”
靈犀微點頭, 從他手裡接過,徑直回了房間。
熱水整桶灌入,飄渺的水汽遮蓋住眼前,靈犀褪去外衣,隻著一襲貼身素色裡衣而入。
熱水的溫度輔助內裡謝昔歲的劍意,只是微一驅動,便有一道氣力穿梭於經脈血管之中,金色光暈悄然釋放出來。
靈犀沉沉地闔上眼,黑暗中她好像又回到那個夜晚。
那晚川澤澗極其罕見的在初冬的第一夜飄了大雪,川澤澗的崖壁上越陡峭險峻的那一面,當積雪厚度達到一定時,附近沒有靈力的干擾,便會自然生成一小塊銀光石。
銀光石握在掌心溫潤細膩會掠去多余的涼意,又化為熱源,夜裡會發出月色一般銀輝的光。
靈犀想要這個銀光石很久了,想要把它送給謝昔歲。
那晚漫天飛舞的雪花,將撫平宮白皚皚的覆蓋住,四下裡烏黑一片,瞬間靈犀就禦劍而出,身上隻著單衣,於崖頂還有一段距離的落下來,徒步走上去。
在崖頂用麻繩捆於腰間,又加固綁在她身後的古樹枝乾,順著崖邊緩步跳下去。
靈犀每年的冬日每隔幾天都會來這裡查看,久而久之,攀著懸崖上下反而成了她的必修功課,愈發熟練起來。
她著單衣在崖邊,川澤澗裡的冷風刮過,似有小刀子凌厲的劃在臉頰,手浸入厚雪裡翻找,直到抵不住寒冷,唇瓣打著顫,死死咬住,才終於碰到內裡的溫熱。
“師尊。”
眼前的人,輕聲喚,她換了身白衣,低著頭,雙手捧著那一小塊銀光石,在看不見的指縫裡甚至有被凍裂出的細口。
靈犀沒有實體,像是一個旁觀者,輕飄飄地落於夢境中倆人的身側,斜角上的光恍然照下來,靈犀有些看不真切。
夢境繼續回溯,但是畫面一轉,從她自己換為了謝昔歲。
入夜時分,窗外徐徐飄來的淡香讓躺在床榻的人放松些許。
謝昔歲緩緩推門而入,站在靈犀的床榻邊借著幽柔的月光看她。
半晌,從袖袍中探出的指尖輕輕的落下來,撫在她微皺的眉間。
指尖殘留余溫將阿含芽的淡香激出來,熟睡的人鼻尖動了動。
謝昔歲彎身坐於榻邊,從袖袍裡拿出小盒的藥膏,似歎息的輕握住靈犀搭於被面的手,乾淨的指腹沾上乳白的藥膏,細微的塗抹在靈犀裂開的傷口處。
謝昔歲為靈犀仔細的上完藥,掌心微開,白日裡靈犀小心翼翼送她的銀光石又浮現在掌心,不同的是有了謝昔歲靈力的推動,銀色變得更深,熱度也隨顏色變了溫。
滾燙的銀光石隔著謝昔歲的手一點點傳向靈犀,躺在床榻的人幾乎是下意識的握住了熱源,低喃著道了聲:“師尊。”
謝昔歲唇角細微的彎了彎,似有無奈又有淡淡的笑,極輕的應了聲:“嗯,我在。”
夢境之外飄忽的身影驀地不動了,分明只是簡單的三個字,卻又像是落於水面,打破平靜沉入無邊無底深淵的石子。
靈犀終於明白為什麽第二日她手上的裂口會全部愈合了。
畫面再一轉,謝昔歲已從她的房間離開,夜晚大殿內燭火閃爍,銀光石懸於半空,謝昔歲坐於案桌後看著它不知道在想什麽。
冷風從窗簷的縫隙裡偷偷鑽進來,似有似無的帶起她的發絲,片刻後她像是做了什麽決定,掌心劃過銀光石的一面。
夢境外的靈犀借著葳蕤的光,看清上面逐漸浮現出來的一筆一畫。
“歲”
靈犀看著光亮,徒然失了神,字很簡單,甚至是她一直念在心底,無論如何也不會舍棄忘記的字。
就像是多年盤桓的古樹,枝葉參天,根系錯綜複雜,卻已深深扎入大地。
眼中的金光徒然擴大,一點點的佔據靈犀的視線,在最後一刻,靈犀看見銀光石回到她手心的一瞬,又悄然隱去字形,細膩的指腹摩挲著,響起微弱的沙沙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靈犀的頭頂驀然響起道喟歎,“下次別再這麽冒險了。”
淡淡地又帶著熟悉的清冷,嗓音還有些低啞。
靈犀猛地從混沌的狀態清醒過來,“師尊?”
“嗯,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泡在水下不知不覺彎曲著的手指微的伸展,靈犀感覺到身體的疼痛正逐漸被襲來的炙熱所驅散。
“有點熱,但是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
“嗯。”四周安靜下來,謝昔歲停頓半晌才道:“我以劍意為你療傷,神識相觸,會有我們記憶的重合。”
拇指的指節處帶著一層薄繭,從指縫蹭過去時,靈犀似乎又感受到那時裂口的觸感。
但是更為明顯的是,那時謝昔歲微涼的指尖從她手裡拿去銀光石後輕劃在她掌心的觸感。
那一息靈犀更強烈的感覺到,連心臟也是為她而跳動,一刻也離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