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手就要揍人,“你龜兒子說什麽?”
夏安然躲過他的巴掌,看他往前踉蹌兩步,淡然地說:“我說,你是一個一事無成,只知道花天酒地,不求上進的廢物。”
“小雜種,你閉嘴!”
“我是雜種那你是什麽?”夏安然熟練地躲避著夏冬青的拳腳,都是這麽多年打罵下積攢出來的經驗,“哦,我是雜種,你是雜碎,我們就是這世間最奇怪的家庭聚居體。”
夏安然的話一點點瓦解夏冬青的理智,她知道怎麽惹這個男人生氣,也清楚一旦他什麽時候會徹底喪失理智。
果然夏冬青面色愈發猙獰,“奶奶的,我是你老子,你跟誰說話呢?我弄死你。”
他朝夏安然撲了過來,卻沒有想到,女孩兒突然一個抽身躲了過去。
農村的石板橋大多沒有護欄,夏冬青沒刹住腳,整個人往前栽去。突如其來的失重感後,他墜入了河中。腦袋被河面拍懵,印出大片紅色。棉服棉褲瞬間吸水,像身上掛了幾十斤秤砣般,拚命拉著夏冬青往下墜。
也許是冷水的刺激,也可能是生命的本能,夏冬青的酒頓時醒了大半。
他在河裡掙扎,呼喊著救命。夏安然趴在橋上,只露了個頭,看著他在水裡掙扎。在夏冬青人生最後的時刻,他隻記得橋上自己女兒那雙冰冷的眼睛,毒蛇般緊緊地盯著他。
很快男人徹底的消失在水中,河面軲轆了幾個氣泡隨即恢復平靜。
第14章 孑然一身
夏安然又等了五六分鍾,確定人沒了才轉身跑鎮上去。
她告訴那些男人,爸爸喝酒掉到河裡邊兒去了。
村裡的人連夜把夏冬青從河裡撈上來,天氣太冷,撈出來的時候屍體已經僵硬了。
每年都有人因為喝酒摔死在西河裡,所以沒人會把這事往夏安然身上想。
只是好好的一個年喜事兒變喪事,村裡的人難免覺得晦氣,多少會幾句閑言碎語。反正不會掉肉,夏安然並不在意。更何況她也沒撒謊,確實是夏冬青自己掉進河裡的,至始至終她連夏冬青的衣服都沒碰到,不是嗎?
她從那個男人手上保護了媽媽。
“我一直都知道,我們安然是好孩子,你是我唯一的掛念,也是我最大幸福。我知道安然從來不會傷害好人的,對嗎?”
夏安然睫毛微顫,貼貼媽媽的臉頰,向她保證,“嗯,我會的。”
夏安然並不後悔自己的作為,但親眼見證他死在自己面前,這始終是個心結。
媽媽說她是個好孩子。
沒錯,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家人。
夏冬青在夏安然的生命裡只出現了十年,他那份對家庭病態的掌控欲給她心頭留下了很深的陰影。夏安然憧憬著普通家庭的美好,所以當駱昕跟她說會給她一個家時,夏安然懵懵懂懂地踏進溫柔漩渦無法自拔。
可駱昕實際上是不相信所謂的“家”的,她憎惡家庭,更在意自我。有時候駱昕會開玩笑說真羨慕夏冬青走得早,要是胡嘉也死的早,她和媽媽或許也會像夏安然母女這樣得到安寧。
駱昕不知道的是,在夏家母女這份安寧生活的背後,有人背負了什麽。
夏安然明白,實際上她和駱昕是完全相反的人。
她們在一起是困境中的弱者報團取暖,所以駱昕才能在抓住新的機遇時毫不猶豫的把她拋棄掉。
夏媽媽的病情反覆,很快又惡化了。夏安然每天提心吊膽惶惶不安,甚至夢到媽媽決然離去,隻留下她一個人。這個夢過後,夏安然心中的恐懼愈發濃烈。她一直陪在媽媽身邊,任誰說都不肯離開半步。
反倒是夏妍看得很開,她已經習慣了病痛,不會像以前那樣失去理智。
即使媽媽總是笑著,可當夏安然看著母親愈發憔悴的臉時,她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媽媽真的要離開了。
沒過多久有親戚打電話過來,嘴裡說著關心夏妍的話,實際上沒念叨幾句就開始扯老家那幾塊地怎麽分配。夏安然沒搭腔,只聽他興致勃勃地說著。
借錢的時候這些人全都不在,現在地底耗子全冒了頭,都開始談起財產來。
親戚們的電話一個接連一個,有離譜的甚至讓她可以準備棺材了。
夏安然頭次衝這些親戚發了火,罵得他們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怎麽會有這樣壞的人?
她媽媽還沒走,就有人替她數剩下的日子。
夏妍離開的時候很安靜,她隻說要睡個午覺,等醒來後去看花園新開的月季。夏安然像往常一樣替她拉上窗簾,但是這回被夏妍攔住,她說要聞聞花香。
“好,那我去洗碗,等你睡醒了我陪你下去轉轉。”
“嗯。”夏妍困意朦朧地點點頭,在女兒的目光中閉上眼睛。
等夏安然從開水房回到病房,夏妍已經不在病房裡。
這一回夏妍食言了,她再也沒有醒過來,也沒見到那天下午的花。
確認死亡時夏安然已經哭都哭不出來,她呆呆地看了一會,便簽上自己的名字。
夏妍一走,親戚朋友全都過來爭著剩下的房產和田地。夏安然從未想過自己能這麽冷靜,冷靜到可以和各個叔伯姑嬸周旋,大有生意場上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