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太自負了,是她失算。
“……我讓您哭了。”
趙光水還是聽到了她極力忍耐的啜泣聲。
“沒關系。”
譚明梨掉著淚,卻含了一點溫柔的笑,輕輕地搖了搖頭。
“就像你說的那樣,人與人之間,一旦產生羈絆,難免總是要流淚的,對不對?”
“您愛我。”
趙光水說。她用的是陳述語氣。
“……是的。”
譚明梨供認不諱。
“我也愛您。”
趙光水擦了一把滾到下巴上的淚,飛快地說。
“……”
譚明梨沉默了一瞬,輕聲道:“我知道。”
“那您喜歡我嗎?”
趙光水語氣很安靜,像問您覺得今天天氣怎麽樣一樣平常自然,卻在不自覺地微微發抖,令人窺見一角她此刻心底是怎樣的緊張不安。
譚明梨喉嚨上下滾動了一下,她艱難地低聲說:“小水,我很抱歉……”
這就是她的答案。
譚明梨向來坦蕩,可能她這輩子最大的謊言,就是向小水說她從沒有對她動過心。
“您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我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只是……”
“只是我表現得很明顯,對嗎?”
“……對。”
“您下午還出去嗎?”
趙光水問她。
“不出去了。”
她想留下來陪陪小水。
“沒關系嗎?”
趙光水委婉地問。
“沒關系。”
她低聲答。
“……”
趙光水好久沒作聲,“這麽說,您是因為我才……”
譚明梨沒有答話,沉默地承認了她的猜測。
啊……
趙光水撐住牆壁,因為她的手臂在難以自製地發抖,不這樣她幾乎已經站立不住。
“其實我從來沒有奢想過您會喜歡我,您不用這樣的……”
她心中酸楚難當,嗓音發顫地說。
譚明梨苦笑了一下,閉上了眼睛。
她知道的。一直都知道。
“你一直都是好孩子。但是我……我不能……”
她吸了一口氣,勉力說下去,“我不能什麽都不做,一味地放任下去。”
“……”
她說放任。
在梨姐姐心裡,她對她的喜歡只是需要翦除的枝蔓,是需要治理的溢出來的池水,是需要糾正的錯誤。
趙光水輕聲問:“您中午想吃什麽?”
“我都可以。你呢?”
“我也是都可以。”
“那麽跟昨天一樣,好嗎?”
“我去幫您洗菜。”
“好。謝謝。”
兩人之間再次陷入沉默,久久地,誰都沒有再開口說任何話。
趙光水忽然轉過身,目光清清澈澈地望向她,她眼眸漆黑,因為剛剛哭過,又像雨後山景一樣清透濕潤。
她用這樣的一雙眼睛望著譚明梨。
“梨姐姐,你知道嗎?我從來都不覺得愛情是場博弈。”
譚明梨怔了怔,有些茫然看向女孩。
“我不喜歡把愛情說成一場需要步步觀望揣測的博弈。這不是棋局,也不是較量,不必斟酌策略,權衡利弊,計算出一個最優解。我也不喜歡在愛情中分出輸贏對錯,比較誰付出的多,好像誰先動心誰就先輸一樣。愛情天生就不是理性的,它只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就像是本能,像喝水吃飯一樣自然普通,愛是不加思索的。姐姐。”
“如果……這真的是一場博弈,”趙光水輕輕地說,“那我會退出。”
“在我這裡,您永遠不會輸。”
第60章 情網
冬天的江城濕寒寂靜,天空灰暗,鐵灰淺白的雲層深淺層疊地堆積在空中,寒風刺骨,街道上的行人裹著大衣棉服步伐匆匆,只有鴿子立在紅綠燈頂上張著圓溜溜的眼睛東張西望,間或從喉嚨裡發出一聲模糊的咕嚕聲。
已經是深冬了。
不知道小水現在在做什麽,衣服穿得暖不暖和,初經江城的寒冬覺得冷不冷。
譚明梨望著窗外出神,直到來人攜著室外的寒氣推開門,她才轉過身,面上帶上了一些溫和柔軟的笑:
“明卿。”
譚明卿愛美,即便已至凜冬也穿得不多,仍舊是大衣長靴,凍得鼻尖和手指紅通通的。
她一進來就暖和多了,舒服得喟歎了一聲,整個人都放松下來,一邊靠在椅子上坐好,一邊將一個u盤放在譚明梨面前的桌子上,往她那邊推了推:
“喏,都在這裡面了,看你什麽時候動手。”
譚明梨微微地笑了笑,接過u盤,仔細收好,溫聲道:“謝謝明卿。”
譚明卿已經習慣了自己堂姐這種溫柔又禮貌的作風,懶洋洋地縮在軟乎乎的椅子上,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客氣:“謝什麽,到時候錢到位就行,我也不過是為自己辦事罷了。”
她們倆準備謀劃了近兩月,在第一個月末,釣到了譚二叔上鉤,在第二個月末,收集齊了足夠扳倒二叔的罪證材料。
連譚明卿也沒有想到會如此神速,進展快得超乎她想象,她本以為至少也要半年的。
而這其中的一大半功勞,都要算在她堂姐譚明梨身上。
叫她沒想到的是,譚明梨對公司的情況諳熟於心,甚至比她這個在職三年的小譚總還要更了解那些明處暗地裡的利益糾葛和暗流湧動。她擅深思,擅籌謀,動手卻果決無比,殺伐果斷,絕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