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悔什麽?”
“晚兩個月走,不然咱們現下也該洞房了。”
“不害臊,誰跟你....”
話未說完,就被封住了嘴,耳中隻含糊的聽到一句——
“再來,再一次。”
———
碧月軒裡,婉頌睡得極為不踏實,夢裡總有聲音對她哭訴——
“你在哪兒?”
“我害怕。”
“你快來啊。”
夢裡的聲音斷斷續續,聽不真切,但卻又蘊藏著巨大的悲傷,以至於婉頌被驚醒時,淚水流了滿面——
“姨娘,您怎麽了?”
季月知道她這病身邊離不了人,不管醒著還是睡著,都必須要有人看著,於是方便照顧起見就置辦了張小榻,平時白日收起來,夜裡安寢時再拿出來,就挨著婉頌的架子床邊,一旦有個什麽響動兒,便就能起身。
婉頌哭的泣不成聲,滿臉的淚水汗水混雜——
“是噩夢,姨娘做噩夢了?都是假的,您莫要害怕。”季月安慰道。
“府裡是不是有人死了?”
婉頌腦子亂的厲害,什麽都一閃而過,什麽都留不住,但偏偏又在她的腦子來不消停。
季月下意識怔住——
‘難道想起來了?’
緊接著又否定,若是想起來了,就不會這樣問了,該是夢裡夢到了什麽。
季月自然不敢同她講實話,便說道——
“府裡的人都好呢,姨娘莫要多想。”
“都好?”
婉頌捶著腦袋——
“季月,我、我頭疼。”
“頭疼?”季月忙將屋子裡的燭火點亮“您等著我這就去給您拿藥。”
服下兩粒藥丸,婉頌又昏沉起來,不久後便再次睡去。
季月看著那搖曳的燭火,又看了看床榻上的婉頌,空蕩蕩的屋子,冷清的厲害。
一瞬間恍惚——
治好真的就好嗎?
直面那樣血淋淋的真相,她能受的住嗎?
恐怕又是半條命要沒了。
婉頌的身體日漸好轉,腦子雖說還是想不起,但行為已經同正常人沒有分別了。
這日一早,熟悉過後,竟然主動要求去給鄭鈞清請安。
薛晏榮還好,她早知道這些,並無詫異,但還是在婉頌進來的一刹怔了下。
從前見她皆是蓬頭垢面,嚎啕瘋癲的模樣,這般收拾妥帖還是頭一次,竟是如此標致,只可惜常年來的疾病纏身,眉眼間已經木然,與同齡人相比,蒼老許多。
鄭珺清瞧著她,一時也愣住了,僵在椅子上,半天沒有回過神兒,若不是親眼所見,自己怎麽都不能相信,病了那麽久的人,竟還有好的好的一天。
“婉頌見過夫人,多謝夫人尋郎中來與我瞧病,現下已經好多了。”
婉頌吐字清楚,調理清晰,絲毫聽不出異樣。
“母親,母親——”薛晏榮見鄭珺清沒反應,便走到她身邊,出聲提醒。
“哦哦!快、快別站著了,坐吧昂。”鄭珺清連忙擺了擺手,讓丫鬟看茶。
婉頌似乎不認得薛晏榮了,瞧著她的眼神有些陌生,這也不怪她,畢竟她瘋的時候,薛晏榮才是舞象之年,如今她都快而立了。
“這是晏榮,你不記得了?”鄭珺清見她一直看著薛晏榮,便出聲說道。
“原來是榮哥兒。”婉頌立馬站起身來福了福“見過榮哥兒。”
“婉姨娘不必客氣。”薛晏榮頷首。
重新落座後,鄭珺清又問了些住的怎麽樣,吃的如何,這般無關緊要的,畢竟她才剛好些,過多過重的話,誰也不敢多說。
反倒是婉頌,忽然問了句——
“不知老爺的身子可好些了嗎?”
薛懷禮都死了多少年,看來她全不記得了。
“爹爹他好多了,只是現下去了南邊公務,怕有段時日不能回來了。”
婉頌也不知聽沒聽進去,點了點頭,神情又呆滯起來。
季月見狀,便將婉頌攙起,同鄭珺清跟薛晏榮解釋道——
“估計是藥勁兒起來了,如今宋大夫開得方子,總是叫人睡不夠。”
“無妨,你就扶她回去吧。”
“是,多謝夫人。”
人走後,鄭珺清默然——
須臾後,才出聲道——
“看來這個宋孟琮有些本事,連婉頌都治好,不過——我瞧她還是混漿漿的。”
“到底是傷了腦子,就算好,也不能跟正常人比。”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母親是什麽意思?”
“治好了她,你可想過往後的事?”
薛晏榮沒明白,只見自家母親長歎了口氣,眉眼便凝重起來——
“我知道你是好心,不忍她瘋癲迷離,但你有沒有想過,若是她真的清醒過來,是否能受得住這一切?
當初瘋是為了音勉,如今音勉仍舊生死未卜,她還要再承受一次,這對一個母親來說,是不是過於殘忍了?”
薛晏榮從未仔細思忖過這些,一直以來她想的都是將婉頌治好,不忍她做瘋子,卻忘了她瘋的根源。
見她這副表情,鄭珺清便轉動起手裡的佛珠——
“佛家講究一個因果循環,許是天意,咱們都該往好的方面想,婉頌畢竟還年輕,的確不該瘋癲一輩子,我相信她會堅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