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身體此刻是顧不得那麽多的, 總歸要繼續戰鬥, 命懸一線之際,人的潛能會被無限放大,不過片刻, 梁適的雙眼猩紅,和陳流螢在地上滾過一圈又一圈。
身上髒汙泥濘,根本顧不得。
黑暗的化工廠地上有雨水蔓延進來,外頭的雨劈裡啪啦地掉, 落在草地、房頂, 發出格外激烈的悶沉聲響。
遠處天際的黑雲像是一支嚴密的軍隊, 訓練有素地往中間飄來,伴隨著轟隆的驚雷聲,天愈發陰沉。
閃電衝破黑壓壓的雲層, 把天空撕開了口子, 卻在一瞬後消失,黑雲再次嚴絲合縫地聚攏。
黑暗吞噬了光明。
廢棄廠房裡的味道本就難聞, 現在夾雜著雨水, 帶著腐朽的木頭味, 還有微量的化學元素的味道以及放置已久的金屬鐵鏽味。
所有的味道混雜在一起, 會給人的感官造成極大的衝擊。
梁適此刻頭髮有兩縷垂在臉頰兩側, 手上動作一刻不停。
和平常在劇組練的打戲不同,也和在訓練場裡練的招式不同,此刻每一招都用盡了全身力氣,隻想把對方鉗製住。
盡快地、狠狠地鉗製住……
但陳流螢平常為了吸引女粉,瘋狂練身材,她的爆發力和持久力都很強,逐漸地,梁適感覺到了一絲力不從心,可她沒有絲毫懈怠。
在身體不適的情況下,她依舊和陳流螢打了個平手,甚至陳流螢身上掛彩的地方比她還要多。
刀子被梁適在“不經意”時踢遠,剛好離許清竹不遠的地方。
許清竹一邊關注著兩人的戰況,一邊伸腳去夠那把刀。
她渾身血液都是冷的,眼睛都不敢眨,生怕下一秒梁適就出事。
這場景再沒和過往重疊起來。
從前的梁適太過弱小,只能被動地承受一切。
但現在她在勇敢的反抗,她在拚了命地保護自己。
許清竹的心就像是被千萬隻螞蟻在咬一樣,又酸又痛,害怕和恐懼的情緒不斷在她身體裡蔓延,她從之前就一直在極力控制的情緒到現在有些繃不住。
許清竹不斷告訴自己:你要好好的,不要給梁適拖後腿。
她的理智就像是一座高樓一樣,不斷搖搖欲墜,卻又無數次被拉回。
情緒的拉扯比身體的疼痛更可怕。
在情緒極端拉扯的時候,身體就像是被針扎一樣,疼得她快要窒息。
生理性眼淚不斷地掉下來,她也不敢哭出聲音。
絕望、無助、痛苦……
大雨傾盆,遠處的打鬥聲快要聽不見了。
許清竹只能強硬地逼著自己拿到刀子,割斷手腕上的繩索,然後割斷腳上的繩索,只要她是自由的,梁適就不會被鉗製。
她不能再做一次梁適的拖累。
“姐姐,我們出去吧。”年幼的小女孩兒在草垛裡說:“他們肯定不在了。”
年幼的梁適皺著眉,低聲說:“再等等吧……”
“可是我臉疼……”平日裡嬌生慣養的小公主臉上已經起了紅疹。
梁適咬咬牙,“那我先去……”
話音未落,面前遮擋著她們幼小身軀的草垛就已經被掀開。
那些人醜惡的嘴臉顯露在她們眼前。
兩個小孩驚恐地看著他們,想要再次奔跑,卻被抓住了後頸。
“我就說我聽到了聲音吧。”有個人嘚瑟地說,順勢一巴掌拍在梁適背上,“死丫頭,還敢跑!”
“就你的耳朵靈。”另一人笑著。
她們手牽著手在無垠的曠野中奔跑,有一種要逃到天涯海角的錯覺。
可事實上她們連十公裡都沒有跑出去,就在那裡被抓回去。
而梁適為她們的逃跑承擔了所有代價。
因為年幼的小女孩長得乖巧可愛,怯生生的不敢說話,家裡也願意給付錢。
綁匪對她自然是要更好一點的。
可梁適就不一樣了,雖然長得也漂亮,但她不會哄人,整天就知道傻笑。
綁匪說她是個傻子,她也不反駁。
她和許清竹說:“我心裡有宇宙啊,他們不懂。”
可是無知的大人在野蠻侵入小孩子世界的時候,從不講究章法。
宛若鐵蹄踏入童話城堡,將其瞬間碾壓成廢墟,廢墟變成齏粉,連煙霧都看不見。
那些留在記憶裡的情緒無比鮮活,隔了很多年依舊能讓人產生驚恐感,比鬼屋可怕千倍萬倍,而許清竹的手已經快沒了知覺。
她尚且能保持一絲理智是因為前方還有梁適在為她戰鬥,在為了保護她而面臨危險,所以她要自我保護,不能成為梁適的負累。
她的目光焦點就是那一把鋒利的刀。
在黑暗中,那刀還反光,刀刃上還沾染了一絲血色。
梁適也不住地看著她這邊的情況,為了不讓陳流螢發現,她隻敢用余光掃。
她跟陳流螢的戰鬥力不分伯仲,只是她的身體機能在快速地流失,力氣逐漸變小……
梁適在短暫地鉗製住陳流螢之後,摁下了貼在腹部的警報器。
她的身體有些受不住了……她必須保住許清竹。
這是梁適最後的信念。
原本想等許清竹掙脫掉手腳上的束縛後再按的,但她沒辦法撐那麽久,而且許清竹看上去狀態特別差,臉色慘白,瞳孔渙散,嘴巴微張,不知在喃喃地說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