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竹點頭,“走吧。”
但她的雙腿虛浮,走路似乎都使不上力氣。
梁適扶了她一把,但走了一步之後許清竹又停下,她側過身,半邊身子忽然都落在了雨幕之中。
然後遙遙地望向那把黑傘的方向。
梁適扶著她的胳膊,溫聲道:“許清竹,我們走吧,別看了。”
許清竹卻忽然問:“你說,她還記得自己曾生過一個女兒嗎?”
梁適聽著她略帶哭腔的聲音,心底驀然一疼。
像是被什麽給揪了一下似的。
許清竹多聰明啊,很輕松就把所有的線索串聯在一起。
哪怕是梁適有意無意地試探的那幾句話。
不過是幾天前提到的一個幼兒園小朋友,這名字和許許多多平凡的名字一樣,並不具有特殊性。
但在許清竹這裡,就是記得清清楚楚。
鈴鐺說盛妤的媽媽和她長得很像。
梁適又在祭拜前試探她,是否會去尋找親生父母。
所有的線索指向性都很明顯。
現在許清竹只需要往前走幾步,走過去看清那個女人的臉,看清那個小朋友的長相就好了。
但她心口砰砰直跳。
人好像總會這樣。
理智和情感極致拉扯,永遠搖擺不定。
梁適拍了拍她的肩膀,就和哄小朋友似的,“我們竹子有父母啊,所以她記不記得有什麽要緊呢?”
許清竹仰頭看向她,眼睛泛紅。
她吸了吸鼻子,清冷聲線帶著點兒埋怨,“梁老師,這裡風好大啊。”
“那我帶你走。”梁適說。
她話音剛落,那對母女已經站起來,撐著傘往她們這個方向走來。
寬大的傘簷遮住了女人的臉,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戴了口罩,但那雙眼睛水靈靈的,和許清竹的眼型一樣。
許清竹也只看了一眼,在她們快要走過來的時候,許清竹下意識拽了下梁適的手腕,將傘壓低,傘簷的雨順著傘骨落在地上。
滴答滴答——
許清竹直接踮起腳,順勢拽著梁適的衣領徑直往下。
兩人的距離挨得極近,她閉上眼,呼吸吐露在梁適臉上。
許清竹的眼睫不停地顫動,閉眼的一瞬間,淚珠掉出來。
而她顫抖的唇輕輕地落在梁適唇上。
似是找到了所有支撐。
第69章
這是極為克制的碰觸。
唇溫冰冷, 卻在覆上去的一瞬間升溫。
黑色的傘在墓園中顯得莊嚴又肅穆,梁適的眼睛在一瞬間被黑暗籠罩侵襲,傘頂壓著她的發頂, 握著傘把的手收緊,白皙的手背頓時繃緊,身體也僵直。
但是情緒隨著這雨無限沉重,隨著許清竹的情緒而變得低落。
雨聲和腳步聲交疊。
不疾不徐的腳步聲越過她們身側,大傘將她們兩個人籠罩。
沒人能看清她們的臉。
梁適的指腹輕輕落在許清竹眼角, 為她擦拭掉那顆被冷空氣凝結的眼淚。
握著傘的手被許清竹握著, 但她的手太冷了。
梁適將自己的手翻過來, 覆在她手背之上, 試圖遞給她一絲溫暖。
同時, 在這冷冽的風中閉上眼,另一隻手落在許清竹的後腦杓, 輕撫她的發頂。
細密的雨絲在風中纏繞,隨著傘骨的風向凝結成水珠。
啪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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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清竹在距離真相一步之遙的時候退卻,梁適替她遮去了所有斜風冷雨。
那一刻,梁適想,這任務不做也罷。
不是因為覺得無法完成,而是單純出於保護許清竹那搖搖欲墜的信仰。
站在真相門外的許清竹脆弱又疏離,像是一隻易碎的瓷娃娃。
所以梁適選擇陪她一起掩埋掉那些真相。
現在的生活就是真相。
沒有更深一層的意義。
直到腳步聲消失,許清竹緩緩地睜開眼, 在昏暗之中,她和梁適四目相對。
她輕舔了下唇, 嘴角向上揚, 但眸子裡是深不見底的悲傷。
梁適的手在她發頂輕輕拍, 壓低了聲音輕哄道:“你站在這裡, 我幫你去撿手鏈行嗎?”
許清竹沒說話。
梁適松開了握著她的手,然後彎腰從傘下出來。
雨落在她的衣服和發梢之上,但並不覺得冷,黑色大傘將瘦削的許清竹籠罩於其中,像是隔絕出一個冰冷的小世界。
梁適擔心許清竹的情緒,在雨裡還喊她:“許清竹。”
許清竹很悶地發出一個單音節:“嗯?”
梁適耳畔都是風雨的聲音,根本聽不到,但她一邊往前走一邊說:“站在原地不要動,等我。”
許清竹孤寂地站在黑色傘下,她也穿著一襲黑色,和這個孤寂又肅靜的墓園融於一體。
整個人都死氣沉沉的。
她垂下眼瞼,輕輕抿唇,看著灰色石板上蜿蜒而流的雨線。
許清竹的身體在不由控制地發抖,腦海中像是無數根線盤根錯節、肆無忌憚地生長,朝著更深的地方而去。
那仿佛是看不見底的深淵,落下去便萬劫不複。
她想要閉上眼,但好似有人強硬地逼迫她睜開眼。
大腦中名為理智的那根弦繃得越來越緊,從上次醫院複發過一次之後,再沒有出現過這種類似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