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星。”時微低聲說,終止了裴星的絮叨。
看著裴星嘟嘟囔囔轉回去,時微忽然伸出手,將那刺目的海報翻了個面。
她只是很想問問為什麽,為什麽在成為她的一切後,又像丟垃圾一樣將她扔掉。
那是很多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如今想來,活像做了幾個世紀的夢一樣虛幻又漫長。
那時候的時微剛剛14歲,母親離家,父親每日酗酒,活得像個沒人管的野孩子,還總被學校裡的孩子欺負。
挨打,被搶走不多的飯錢,餓一天都是家常便飯。
有天下著瓢潑暴雨,時微被人推進了泥坑,等刺骨的疼痛傳到大腦皮層時,推她的人已經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把漂亮的格子傘,還有傘下,一張明豔漂亮的臉。
那是時微第一次見到江辭如。
“嘉賓準備去前采了,選手們加快速度!”場務中氣十足的一嗓子將時微從回憶裡拽了出來,恍惚間,已經有排序靠前的選手離開了休息室。
不過今天只是節目開錄前的自我介紹,所以氣氛不算緊張,不少人在輕松地聊著天。
“你看見江辭如了?真人怎麽樣?”有女生激動地詢問回來的同伴。
“備采間被助理堵得嚴嚴實實,根本瞧不見人,不過看那架勢和網上說的一樣,不好相處得很。”回答的人做了個擔憂的表情,“我可不要分到她的隊伍裡,太嚇人了。”
江辭如這三個字如同催化劑,聽得越多,時微的心跳就越發加速,排山倒海得難以抑製,最後不得不借口去衛生間,快步離開喧鬧的休息室。
裴星將手攥成喇叭在她身後叮囑:“早點回來,還有半小時就要錄了。”
時微衝她擺擺手,表示自己知道。
走廊偶爾跑過一些火急火燎的工作人員,感受著暗湧的涼風拂過太陽穴,時微才覺得舒服了些,靠著牆壁發呆。
江辭如不告而別的前兩年,時微就像丟了魂似的滿世界找,但是她無能為力,對於她而言,江辭如的生活就像是光年之外的另一個世界,一旦離開,自己就再也不會有遇見她的可能。
直到前段時間時微畢業回國,才再次從電視上看到了江辭如的臉。
裴星說得對,江辭如確實忘記她了,而且忘得乾乾淨淨。
時微本打算放棄,但當看到節目消息時,卻還是鬼使神差的報了名。
也好,就當是同過去的自己告別吧,時微想。
時微阻止了自己再去回憶,輕輕攏了攏頭髮,挺直腰背準備離開,卻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一個胸牌上寫著實習生的女孩從她面前慌慌張張衝過去,又漲紅了臉跑回來,手裡捧著一個尤克裡裡的琴盒,一副快要急哭了的模樣,小聲問:“您好,有人要我把這個帶到107,但我工作來不及了,您可不可以……”
時微聞言稍稍愣了一下,隨即摸向自己腰側,果然,她沒有戴參賽選手的號碼牌子。
而看她平平無奇的穿著,理所當然不會是參賽選手。
時微本想說明,但看那女孩眼眶都紅了,又想著自己還早,走一趟也來得及,一時惻隱心作祟,伸手接過了那個樂器。
看著那實習生連連道謝著跑開,時微歎了口氣,低頭看向手裡的琴盒。
小,輕,木製盒身刻了花體的簽名,在走廊的燈光下若隱若現。
看這個琴盒,它的主人一定很愛惜樂器。
107在這裡的另一端,時微剛一拐彎就被眼前擁擠的人群嚇了一跳,還沒等她張口,就被一個工作人員著急拉住,衝著門裡喊:“小彤姐,尤克裡裡送來了!”
“這麽久才送來?”尖利的嗓音從門內傳出,帶著毫不掩飾的煩躁,隨後大門被推開,一個三十多歲的長臉女人出現在門後。
女人畫著很重的煙熏妝,她沒好氣地劈手奪過琴盒,拉開檢查。
時微莫名被撒了氣,但不想惹事,所以也沒計較,轉身打算離開,卻忽然被一聲訓斥喝停了腳步。
“喂,那個實習生,這是你乾的?”那女人黢黑的眉毛擰成一團,一手拿著那尤克裡裡,一手指著上面一道極為明顯的劃痕。
時微看清那是道磕傷後,驚訝的同時又覺得好笑,原來剛才那女孩並不是因為時間來不及而哭,是因為害怕,想找個替罪羊。
虧她還好心幫她。
“我不是工作人員,這是……”
“我不管你是誰,東西是你送來的,就是你負責!”時微話還沒說完,就被那女人的聲音劈頭蓋臉壓過了,“哪兒來這麽沒腦子的人,你知不知道這把琴有多貴重,等會藝人還要用,你拿什麽補償?”
貼了閃片的長指甲指著時微,口中責備不停。
這裡的吵鬧引來了其他人圍觀,走廊很快就水泄不通了,似乎圈裡人都知道女人的行事,根本沒人敢站出來說話,於是眾人圍成了一圈,隻留時微孤零零站在中央,接受數十道目光的審視。
被大庭廣眾這樣為難,再好的脾氣都會忍耐不住,時微被一直指著鼻尖的指甲晃得怒火湧上,忽然伸手,抓住了琴頸。
女人沒想到她會這麽大膽,責備的話一時間噎在了嗓子眼兒裡,眼睜睜看著眼前衣著樸素的女生從自己手裡,把尤克裡裡搶了回去。
“手工製作的合板琴,琴體漏膠,琴橋歪了。”時微皺著眉頭,不緊不慢地說,她將尤克裡裡翻了個個兒,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女人,“就是個新手做的半成品,還沒外面的琴盒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