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就這麽被一眼識破,女人將身子縮的更緊,屏風後的那雙眼睛讓她感到極度的不安,就像是被剝去了一切的赤裸,祁雲的興致也已至此,再開口時已是淡漠的語調:「既然是買賣夫人又何必如此麻煩,錢,一切都會如夫人所願。」
「我如何信你?」女人仍有些顧慮,屏風後的聲音像是結了冰:「夫人只能信我。」
芙蕖將錢點過輕搖了頭,女人知那是什麽意思,忙慌張的去解釋:「我夫君一向清廉,家中實在拿不出那麽多錢,還請閣主網開一面!」
「請回吧。」芙蕖攙扶著準備送客,女人卻一把將她推開,全然不顧形象的爬向那屏風,苦苦哀求起來:「現在朝中內爭外鬥,若這秘密落到心懷不軌之人手中不僅會毀了我夫君一世名節,甚至還會斷送他的仕途!我求你,可不可以寬大為懷!不夠的錢我以後,以後一定會補上!!」
「這位夫人,請您……」
「夫人如此迫切想要銷毀這秘密,不知周大人可是也這麽想?」
「……」
「朝中有龍陽之癖的人不少,周大人錯在動了他不該動的人,規矩就是規矩,這秘密,價高者得。」
芙蕖正要來再次送客,屏風之後的人款款而出,窗外跟著下起了雨,女人顫顫的抬頭,與她對視的是一雙孤傲的眼睛,狹而微揚,不見一絲情感。
「你與周大人成婚七載,未得一子,外傳是你無法生育,殊不知是你的夫君不愛女色,你背負著這般汙名為你的夫君塑造出一個不離不棄的完美君子之形,用七年的獨守空房換來一對恩愛璧人的假象。」
「……」
「你本以為可以感化他,誰知他越陷越深。」
祁雲的聲音也像那雨,不斷衝刷著女人的底線與自尊。
「你或許還愛他,可你怕的究竟是這秘密會毀了你夫君的名節與仕途,還是假象破滅後世人看你的目光?」
「不要再說了……」
「一個女人無法得到丈夫的愛,這在世人眼中,應是她的無能。」
「我……」
祁雲伸手,將那張無措的臉抬起:「自古多情空余恨,你本可以選擇。」
「我本可以選擇……」
女人聽著祁雲的話流下淚來,喃喃著自懷中掏出一把短匕。
「閣主小心!」
芙蕖的叫聲喚來遊風,祁雲卻勾起了唇角,只見那個女人似失了神般的不斷重複著那句「我本可以選擇」,然後對著祁雲揚起了短匕。
屋外的雨聲像一張網,將所有緊張的喘息裹覆,祁雲依舊懷抱小羊微揚著眼角,眼看著女人流下最後一滴淚,將短刀刺進了自己的身體。
祁雲知道她會這麽做,甚至在等她。
「未想到那書裡的故事這麽快就親眼見到了。」
芙蕖款身將那不甘的眼睛遮上,鮮紅的血濺到了祁雲的手上,小羊用柔軟的舌尖舔掉,祁雲推窗將血的味道散入雨中。
淙淙徹暮,簷雨如繩,祁雲說這世上有味之事,如詩、書、酒和情往往都是無用。
「吟無用之詩,讀無用之書,醉無用之酒,鍾無用之情,終成一無用之人。」
芙蕖將小羊抱過,同目窗外的雨:「閣主可真是無情呢,正是這些無用之事才讓人活得更有滋味,不是嗎?」
第58章 黛月
可離說她與祁雲都很像她,那個留在祁雲心裡的「她」便也留在了阿裳的心中。
也不是第一次聽說,那日祁雲負傷,二人諱莫如深的談話,隔著昏黃的燭火阿裳第一次聽到「她」的存在。
「她很像她,不是嗎?尤其是那雙眼睛。」
阿裳記得祁雲當時沒有回答,就此便在心裡打上了一個結,自那以後所有的溫柔與恩賜都會伴上「她」的影子,阿裳有時候也會去想,當祁雲溫柔的看著她時,她看的究竟是阿裳,還是她身上的那個「她」。
「我的眼睛。」
那並不是雙讓人驚豔的眼睛,憂愁太多,光芒太少,與祁雲的相比就像是月下的陰影,光下的微塵。
「祁雲會喜歡這樣的眼睛嗎?」
被厭棄的二十三年將卑微刻進了阿裳身體的每一寸,像是伴著血在流動般,每一次的垂眸都像是在乞求與討饒。
阿裳看著窗外的月亮,用手遮去眉眼裡黯淡的光:
「她不會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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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再到瑤芳閣時已無人再敢刁難阿裳,就連被捉弄了一番的那位周小姐,也隻敢在旁怨恨的將她盯著,這一切除了因為收受了可離錢財的那個男人,還因為另一個女人。
「夫人,人已經帶到了。」
入閣的第一天阿裳便被請到了後院,裡面等著她的是有過兩面之緣的那名女子,人稱其為宋夫人。
阿裳雖然愚笨卻也猜得女子就是這瑤芳閣的主人,因此不免更加緊張,剛一落座眼下就被遞來一個包裹,看起來甚是眼熟,是昨日她們交來的「入學費」。
「瑤芳閣為所有喜愛刺繡的女子開放,不收取任何錢財。」
宋夫人俯身焚一爐香,與阿裳相對而坐,晨間的風吹來,幾縷幽香飄散,隔著熏煙阿裳看到她眼下的痣,就和她鼻尖上的一樣,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感覺,就像是夏風提筆在那張端莊賢雅的臉上描下了一點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