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離說那些是阿裳自己選擇掩埋的記憶,許是些不好的往事,還是莫要糾結的好。可人也許就是這樣,道理聽起來時人人都懂,可真到了自己身上卻往往難以釋懷,阿裳並不是個隨性豁達之人,旁人說的莫要糾結,她很難做到。
缺失的記憶就好像被人憑空挖去了靈魂的一角,她不明白自己的怯懦,不明白自己整日的局促不安究竟是為何。
春雨無端惹人愁,如煙又如絲的雨,綿綿黏黏的,就好像阿裳的思緒,她癡癡看著窗外的雨,又想起可離的另一句話:「若是一定想要回憶起來倒也不是沒有辦法,借助與當時有關的人或事物,加以刺激,或許可以。」
「與當時有關的人或事物......」
阿裳努力的去想,想起了在百花閣與祈雲初遇時的那一句:「別來無恙,阿裳。」
她想,祈雲應是知道她的過往的。對於祈雲,阿裳是仰慕與憧憬的,卻又有那麽些難以道明的懼怕,這種懼怕來自於什麽,她們曾有過怎樣的交集,這也是阿裳所想要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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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雨...還會停嗎……」
阿裳端著藥等在祈雲的房門口,屋內沒有人,祈雲或許又出去了,可阿裳想要再等等。
夜晚的澗水閣靜謐極了,只聽得潺潺的流水聲,一連幾日的雨,吹打落了一地海棠,阿裳看著滿地的嫣紅,不禁有些心疼,未察覺到遊風的到來。
「閣主出去了。」遊風站在她身側,永遠隔著恰好的距離,清冷的聲音就像帶著雨意的風,輕拂而過,阿裳膽小,又被嚇到,忙垂下驚慌的眼,低聲應著:「遊...遊風大人......」
「快回來了。」
「……」
「是!謝......」
阿裳顯然未想到遊風會說接下來的那句話,她的謝謝還未能說完,再抬眼時遊風已不在了。
轉目窗外,雨下得小了些,阿裳也開始多了些期待。
「興許過了今晚就會停了吧……」
阿裳正這麽想著,漸收的雨霧間出現了祈雲的身影,她忽然開始緊張起來,祈雲似乎早已察覺閣樓之上那道偷偷窺視的視線,她從傘下抬眸,露出一笑,蕭蕭春雨,肅肅美人,單看著祈雲在雨中向她走來,阿裳便覺自己的心跳也跟著漸歇的雨般,漏了一拍。
祈雲讓阿裳一同進屋,當著她的面褪去了被雨水沾濕的外衣,阿裳在旁垂著眼睫,一貫的恭謙之態。
「我剛帶回一壺好酒,要不要嘗嘗?」
祈雲將青絲隨意的單挽,露出纖細光潔的脖頸,語氣是平日裡少有的頑皮,阿裳愣愣的看著她手中輕搖著的精致酒壺,似被蠱惑般,不假思索的點了點頭。
有了上次的失態,阿裳隻小心的淺抿了一口,祈雲問她味道如何,阿裳微微蹙眉,雖看得出是很好的酒,可味道卻很一般。
「好喝......」
「你在撒謊。」
阿裳一下子慌了,以為祈雲生了氣,未想到祈雲隻展一抹笑,將她手中酒杯拿過:「這酒可難喝了,和我釀的海棠酒根本沒法比,不是嗎?」
「……」
阿裳想要附和,卻又因方才謊話的識穿而有些尷尬,隻得將頭埋的更深,她感到祈雲的靠近,身子本能的去躲,祈雲看在眼中,故意俯身過去,在她耳旁輕問:
「很怕我嗎?」
阿裳的心頭一顫,像被一滴雨打顫的花。祈雲的問題很多時候沒有來由,這讓阿裳更加不知該如何回答,再三的斟酌與猶豫後口中才擠出那一句輕微到不可聽得的「不是......」來。
祈雲並未惱,隻轉身走開,阿裳得以喘息,卻連沉默都開始變得謹慎,當祈雲靠近時她會心動,可當祈雲靠的再近些時,那種心動便衍化成了恐懼。
這種矛盾的心理變得越來越強烈,讓阿裳終無可忍耐,她閉上眼睛深深呼吸,然後怯怯的開口:「閣主......」
祈雲背對著她已可猜得她此刻面上神情,愁眉緊蹙,似驚弓之鳥。阿裳的心思全被祈雲看在眼中,哪怕一絲都未漏掉,她隻微微側身,示意自己聽到,阿裳接下來所說的話,每一句都在她的意料。
「我們確實有過交集。」
祈雲低瞟一眼方才脫下的外衣讓阿裳去看,那件素雅白衣的袖擺上繡著三朵靛青色的雲,阿裳識得,那是出自她自己之手。
「這是......」
可這三朵雲在阿裳的記憶中卻未曾有過,眼前的實物與支離破碎的記憶在阿裳的腦中交織重疊,似穿花納錦般繡出了一些缺失的畫面,大雨中昏迷的少女,染血的雙眸,還有讓阿裳的心頭為之一顫的那聲,「夫人」。
阿裳捧著那袖擺,雙瞳閃動的很快,她正努力著去將那些記憶碎片串聯,腰際卻在這時忽然攬上一隻手,將她所有的思緒愕然攬斷。
「太慢了,不如我幫你直接點。」祈雲攬著她的手又緊了些,隻稍稍施力便將阿裳緊緊困在了懷中,阿裳錯愕的轉頭,卻又在看到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睫後躲閃掉了目光:「閣...閣主......」這細弱的一聲被祈雲直接忽略,就連躲避著的目光都被祈雲追上,阿裳感到耳邊簌簌的癢,祈雲的每一寸氣息都在她的頰邊,如此近的距離,阿裳已開始感到恐懼,她縮起身子本能的想要去躲,卻最終隻讓自己被擁的更加緊了。
「閣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