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曼文瞥了一眼程依雲,手上的鋼筆在一份文件上瀟灑地簽上了名字。
“這又是誰要倒霉了?”
程依雲用下巴指了一下桌上的文件,換來了曾曼文一個詫異的眼神。
“聯盟特務條例怎麽背你忘了?”曾曼文問。
“你還知道條例?”
程依雲繞到曾曼文對面坐下,曾曼文把文件翻過來倒扣在桌面上,程依雲毫不在意地用曾曼文辦公室的杯子給自己倒了杯咖啡,咖啡液清得能看得見杯底。
程依雲嫌棄地嘖了一聲,端起杯子啜飲了一口,果然沒什麽滋味。
戰時食品供應吃緊,但也不至於讓煙草所的二把手喝這麽寡淡的咖啡,曾曼文在帝國當了那麽久的闊太太,回到聯盟居然還記得保持艱苦樸素?
程依雲歎了口氣,把杯子放下,嫌惡地推遠了點。
“紳士,”程依雲喊了曾曼文在組織內的代號,正色道:“你為什麽不殺了黎書雁?”
按照聯盟特務條例,任何可能引起暴露或者損害聯盟利益的人或事,都應該被扼殺在搖籃裡。
曾曼文罕見地皺起了眉頭,“黎書雁只是個小姑娘。”
“對,”程依雲動作誇張地點頭,“一個能破解“高牆”,更有能力加固“高牆”的小姑娘。”
程依雲說:“你就這樣放任一個危險分子加入了紅房子,將來出了事你要擔責任的。”
窗外一聲突兀的蛙鳴,辦公室裡彌漫著壓抑的氣氛,曾曼文放下了手中的鋼筆,雙手交握放在桌面上,看向程依雲的眼神裡帶著期盼。
“你能搞定的,對嗎?”曾曼文問。
程依雲沉默了片刻,僵硬地轉過臉移開視線,耳朵尖上有一點點詭異的紅暈。
“你犯了這麽大的錯誤,我不可能幫你隱瞞的,你等著組織找你吧。”程依雲說這話時眼神四處亂飄,幾乎就把口是心非幾個字寫在臉上了。
“的確,我們都應該對聯盟保持絕對忠誠。”曾曼文站起身,同時她的辦公室門外響起敲門聲。
“我已經給組織提交了詳細的述職報告,關於黎書雁的部分,我沒有做任何隱瞞。”曾曼文道。
“你瘋了?”程依雲猛地站起來,她錯愕地盯著曾曼文,想要從她臉上看出看玩笑的痕跡。
但是沒有。
“你真的......”程依雲語無倫次。
曾曼文右手輕撫左胸,臉上帶著程依雲看不懂的微笑,她對程依雲說:“我的心始終屬於聯盟。”
“你會被帶去資質審查的!”程依雲失聲道。
“嗯我知道。”曾曼文繞過程依雲,打算親自去開辦公室的門。
她邊走邊說:“或許他們已經來了。”
程依雲轉過身,辦公室的門開了,兩個戴著大簷帽,袖子上別著紅袖箍的政審處乾員走進來,一左一右把曾曼文夾在中間。
曾曼文跟兩位乾員說:“請等一下。”
她回到辦公桌,把那份倒扣著的文件交到程依雲手裡,“現在,你可以看了。”
文件抬頭是一號辦公室短期權力移交書,她已經簽好字了。
曾曼文笑著對程依雲說:“下次向組織匯報任務情況的時候,不要再把我漏掉了。”
曾曼文被政審處的人帶走了,開始了她生命中的第一次資質審查。
聯盟政審處在聯盟內部官員的口中像是十八層地獄一樣,不管你曾經為聯盟做出過多少貢獻,一旦被組織列入懷疑名單,就只能乖乖接受政審處的資質審查。
有多少功勳卓著的戰士倒在審查這一關上,程依雲已經記不清楚了,她和曾曼文都是十幾歲就進了聯盟,從隱秘戰線做起,見慣了聯盟的手段,對待有變節可能性的自己人,政審處從不手軟。
曾曼文的第一辦公室眼下交由程依雲直接領導,她對煙草所的同僚們宣稱曾曼文趕赴了組織的另一個短期任務,她的部下還以為一兩周之後曾曼文就會回來。
但曾曼文到底能不能回得來,程依雲心裡也沒譜。
*
聯盟政審處。
慘白的頂燈自頭頂灑下,曾曼文被限制在審訊間的椅子上,一周內寫了無數份材料。
政審處的人認為,比皮肉之苦更難以忍受的,是精神上的折磨。這裡的燈光二十四小時不關,政審處的人隨時可以開強光直射曾曼文的眼睛,強迫束縛和強製睡眠剝奪下,鐵人也要求饒,更何況是一個弱女子。
早在最開始,政審處的領導就說過,對於僅處在懷疑階段的同僚們,手段應當盡可能溫和,搞得血流滿地,不好看。
溫和的結果就是,曾曼文身上沒有半點傷痕,臉色卻慘白得像鬼一樣,她眼下掛著碩大的烏青,雙眼卻神經質地大睜著,眼球上血絲密布。
政審處的人一開始事無巨細地詢問曾曼文在帝國時期做了什麽,說了什麽,見了什麽人,後來就集中問訊有關黎書雁的問題。
相似的問題顛過來倒過去問個沒完,如果曾曼文的回答出現先後矛盾,那她就完蛋了。
曾曼文咬死了她經過慎重評估之後認為黎書雁沒有威脅,讓這群沒下過地的乾員一籌莫展。
等到第十天,曾曼文被釋放了。
聯盟認為她對於黎書雁的判斷存在偏頗和主觀臆斷,屬於行動中重大失誤,剝奪了曾曼文所有的榮譽稱號和職稱,保留煙草所研究員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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