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背靠在椅子上,輕輕抬手示意,胡文傑便靠近,俯身在皇帝耳側,“臣接到密報,是有關越國公、中軍都督王振的。”
一雙老而狠厲的眸子突然睜開,皇帝斜視著身側俯身低頭的心腹,“王振?”
“越國公與燕王似有密切往來,探子曾親眼見到有密信於夜裡傳至越國公府,越國公府中的人也傳消息出來說,信在當夜就被焚毀了。”胡文傑繼續道,“還有...前幾日朝野上下都在傳陛下要冊越國公之女為齊王側妃,越國公便穿便服乘車去了燕王世子府,在門口有了一番對答。”
北鎮撫司下的錦衣衛為皇帝直屬親衛,其人馬皆由皇帝親自挑選,遂信任至極。
胡文傑旋即將一張小條呈上,“那日燕王世子攜燕春閣的花魁去到雞鳴寺遊玩歸來,便在府門前碰到了越國公,這是線人聽到的對話。”
只見胡文傑所遞紙條上寫了幾行小字,皇帝見及怒瞪雙眼重重的拍向桌子,“就連王振也覺得吾會懼怕燕王,他竟如此不信君,又何談忠君。”
“陛下息怒。”胡文傑道。
“虧得吾如此信賴他,”皇帝本就在氣頭上,胡文傑的話無疑是火上澆油,“帶一隊人馬,去搜查王振府邸,若有可疑,立即拿人。”
胡文傑聽後一愣,猶豫道:“陛下,越國公是有功之臣,於軍中威望頗高,這樣做恐...”
“正因如此,才要提防,如果他真的心向燕王,到時候內外聯合,以他的威望,朕要拿什麽來防呢,朕寧可錯殺。”皇帝狠厲道,“當年,燕王勢大,皇考冊封他為燕王,讓他之國燕地便是想到會有今日的局面,如今塞北的諸胡一直虎視眈眈,他豈敢輕易南下,燕地貧瘠遠不如中原富庶,更何況朕還有江南與蜀川,僅蘇杭兩地之富,便可為國朝軍隊提供足夠的糧草,而他燕王若失去了朝廷的供給,又能堅持幾年呢?”
“可是陛下...”
“朕的話,從不說第二次。”皇帝瞬間冷下不悅的臉道。
“是。”胡文傑無奈,隻得聽命。
作者有話要說: 皇考在禮紀中有解釋,不是字面意思,所以與皇室無關哦,對於父祖的稱呼,以及亡父。感謝在2021-08-02 19:37:54~2021-08-03 15:25:3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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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輕薄兒,面如玉
——應天府——
軲轆軲轆——車底木輪碾壓著地磚, 而車頂鈴鐺聲響不斷,車夫駕車前往燕春閣,車內坐著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
自不入朝後, 燕王世子時常一身讀書人裝扮,清風略過秦淮河畔吹向京城各個街道, 又穿過卷簾吹進車內, 拂起雙鬢間從襆頭內露出的幾絲凌亂的碎發。
趙希言一手支撐著倚靠在車窗邊,側頭望著窗外的車水馬龍, 一眼望盡人生百態, 達官貴人流連於酒館茶樓,貪圖享樂, 為官清流者身影匆忙,滿臉焦急奔赴匆匆,而百姓,則臨街開鋪, 又或推車叫賣, 為生計奔波, 如秦淮河畔上的船夫,嘴中唱著歌謠, 手裡的木漿一刻也不曾停, 京城不見窮苦者, 不過為造繁華之虛像,想自己從北平府一路南下,途徑多地, 所見窮苦,數不勝數。
楊書瑤就坐在趙希言的對面,見她如此模樣, 又經風動,鈴聲縈繞耳旁,便不自禁的吟道:“輕薄兒,面如玉,紫陌春風纏馬足,少見世子不著公服,如此書生打扮,倒更顯風流。”
“國家達於書生,也毀於書生,誤國者,多為也。”趙希言忽然道。
“世子的言語裡,總是充斥著家國,其實世子心裡,才是真正的心系國家與百姓的吧。”楊書瑤道。
趙希言沒有回話,而是靜靜的望著窗外,眼裡閃過一道又一道不一樣的景色,忽然一群顯眼的官兵印入眼簾。
妝花絹製成的貼裡上繡著四爪飛魚紋,腰間還佩有一把繡春刀,數十個這樣的穿著打扮的錦衣衛跟隨在身著大紅織金飛魚通袖的錦衣衛指揮使胡文傑馬後奔跑,瞧著方向似乎是要出城。
趙希言見之旋即歎出頭,“這隊人馬怎動靜如此大...”
“錦衣衛直隸皇帝,凡天下人包括宗室與外戚皆可抓捕,審訊不必公開而直報皇帝,能驚動其指揮使親自出馬,想來京中又要有一位大人物遭殃了吧。”楊書瑤於一旁道。
趙希言遂回頭與之對視,楊書瑤神色依舊從容淡定,“世子不用這般看著妾,妾久居京城,這種場面也不是頭一回見,見的多了,便也不足為奇。”
“京中時常大興牢獄麽?”趙希言問道。
“陛下登基之初我不知道,但聽楊媽媽說,那幾年間隨處可見有大臣被抄家滅族,女子的哭聲與男子的喊罵充斥著整個街道,但抓人的不是錦衣衛,而是國丈手下的親兵,此後京城經歷了多遭變故,先是皇權旁落,後是掌權的外戚張氏自魏國公病亡後逐漸衰微直至禍及九族,不複存在,中間十余年間京城倒是渡過了一段平和的時期,但自我記事起後,陛下年歲漸長,也越漸昏聵,”楊書瑤回道,旋即也探出窗外盯著那一隊人馬,“但也許只是因隱忍了數十載的心有不甘吧,先是為權臣所控,後又為文武百官左右,連立後都不能隨心,才有至年老時的昏聵與剛愎自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