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炎把報告說得極快,短短幾句話,概括目前整體局勢。忽的,她腕上的光腦閃了一下,溪炎低頭去看,再抬頭時,眼裡帶著些許激動。
“大小姐,赤眀燁發來的最新消息,川井平旭的長子,川井龍一郎,死了。”
溪炎語速變快了些許,就連語氣都帶著明顯的激動。於她們來說,仇人從來就不是川井平旭一人,而是名為川井的整個家族。
漫長的十年,她看著段寧迦因為段妤卿的事自責,難過,變得越發沉默。她看著她為了今天無數次重傷,無數次出生入死。溪炎無法麻木,更做不到麻木。
她們都在等這一天,任何一個川井家族的人,都是她們的死敵。
不死,無休。
“恩。”聽聞川井龍一郎的死訊,段寧迦的回應也只是簡單的一個字。她低頭,用左手抽出兜裡放著的煙,咬在口中。隨後拿出火柴盒,用沾染著血的右手滑動,將其點燃。
火柴棒尾端被染紅,掉在地上,空氣中殘留著柴火燒後的余味,隨著煙霧緩慢升騰。
剛來到段寧迦身邊時,溪炎曾經很喜歡看她抽煙的樣子。因為段寧迦抽煙的感覺很美,是年幼的她無法奢望,也不敢企及的美好。
而今,她成了喧囂中唯一的寂靜。海風吹起她染血的銀發,她安靜地望著遠海,空望她見不到卻惦念的人。溪炎無法從她身上感受到大仇得報的欣喜,因為復仇本身就與喜悅無關。
“大小姐,我陪你去找川井平旭吧。”溪炎沉著眼,眸光斂著殺意。川井平旭年事已高,在重傷之下恐怕很難活下去。但是,不見到這人的屍身,她們誰都不會安心。
溪炎本以為段寧迦會拒絕自己,可誰知道,對方卻隻點頭應了一聲,算是同意自己陪同。溪炎大喜過望,她抬起手,攙扶著段寧迦,打算同她去夾板另一側追人。
就在這時,後頸忽然被重重擊下,溪炎甚至來不及給出任何反應,視線便陷入一片漆黑。她虛軟無力地朝下倒去,卻被另個人接入懷中。
“看來同樣的事你沒少做,這傻子怎麽還是這麽信你?”赤眀燁歪著嘴角,看溪炎的眼神帶了些無奈。她把人抗在肩上,抬起頭,與段寧迦四目相對。
“你真的打算自己去追?你的傷不輕,川井平旭身邊還有人,以你現在的余力,能做到擊殺他,趕在炸彈爆炸前離開?還是說,你本來就沒打算回來?”
赤眀燁目光灼灼,隱隱有些咄咄逼人的架勢。她知道,在場的人,若論武力和精神力,沒人比得上段寧迦。但她更清楚,段寧迦現在的狀態大不如前,重傷之下恐有意外。
“帶她回去。”段寧迦並未回答,僅僅只是丟下這四個字,緩慢往前走。她身影高挑,明明看上去無比清瘦脆弱,可赤眀燁很清楚,就算是自己現在用出全力,也沒辦法把人攔下。
“段寧迦,別死了。”赤眀燁眼眶微紅,呼吸因為情緒的起伏變得混亂。段寧迦聽後,隻微微停頓,卻沒有回頭。
遊輪一片死寂,夾板被血汙和屍體侵佔,還有無數摔碎的酒杯,混淆的酒液。段寧迦邁過一具具屍體,緩慢坐在一處相對空曠的地方。
她拿出兜裡放著的膠囊,將其打開,拿出安置在其中的冷藏箱。輸入密碼後,箱子開啟。
在冷藏箱最中央,是一支比其他脈素更大的針劑,它的顏色與其他四支不同,呈現出接近於黑的深藍色。五支脈素帶著涼意,染著寒霜。
段寧迦拿出第一支,隨後,刺入後頸的腺口處。冰涼的液體從最為薄弱的地方緩慢進入,順著血液和信息素,逐漸擴散至全身。
是冷的,涼的,帶來的痛楚,也並非難以忍受。
段寧迦輕抿著唇,又拿出第二支,扎入腺口。
第三支……
第四支……
“段寧迦,寧迦。”
耳邊擴散著細微的聲響,像是從耳廓內傳到耳外,再慢慢回到耳膜之中。段寧迦覺得身上很冷,那種冷遠超過她以前體會過的任何一種冷。像是將身體封在冰塊中,又灑滿厚厚的雪。
段寧迦呼吸變得緩慢而冗長,每一次吸入空氣,都要耗費極大的力氣。她身體顫抖,扣著夾板的手因為用力過度而泛起慘白,內裡的血管凸起,仿佛下一秒就會斷掉。
血順著鼻子和耳朵滑出,腺口滲出的血液在白色的領口暈開一圈紅漪。段寧迦捂著腹部乾嘔,血順著喉管嗆出來,噴在地上。
那些血不是暗紅色,也沒有呈現出和藥劑一樣的藍,反而鮮豔得像是最熱烈的紅,仿佛要消耗這具身體最後的能量。
段寧迦蜷縮著身體靠在欄杆上,顫抖的手近乎無法再拿起僅剩的最後一支脈素。血將瓶身染紅,段寧迦用最後一絲余力抓起。
刺入腺口,注入。
身體內的細胞仿佛被活躍了數萬倍,它們損毀,重建。快速覆滅,再以更快的速度復活。
這是任何一個人都難以承受的劇痛,可平靜的甲板上,就只能聽到風的聲音。
阿錦。
單薄的身影緩慢站起,遠方的船舶被風吹得呼呼作響。
天色迎白,日出將至。
“她在那,就剩她一個了,殺了她!”響動自右側傳來,段寧迦轉身,看向拿著脈衝qiang的幾個男人。
他們將要扣動扳機的動作,他們呼吸的頻率,在精神力全開狀態下,被放慢了無數倍,清晰可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