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之相比,盧多遜倒顯得低調平和好相處許多。
於是他開始有意無意地冷落沈霽,開始跟盧多遜聊詩書、聊風月,這場宴席稱得上是賓主盡歡。
直到盧多遜連連擺手說自己不勝酒力,這場宴會才結束。他在沈霽的攙扶下離開張家,待上了馬車,沈霽道:“師叔,咱們走遠了,不用裝了。”
盧多遜立馬恢復清明,看著沈霽,笑罵:“你小子還真會給我出難題!”
沈霽道:“這不是師叔要求我做的嗎?”
盧多遜心裡咯噔了下,尋思她莫不是發現了趙老二跟他的算盤了?
不動聲色地問:“我何時要求你這麽做了?”
“師叔來宴會之前還與我說,咱們是大宋的使節,代表的是大宋的臉面,堂堂大國,豈能在小國都算不上的臣子面前卑躬屈膝、唯唯諾諾?況且我方才也不算傲慢,因為我說的是實話,我就喜歡咱們大宋的宮廷舞樂怎麽了?”
盧多遜松了口氣,笑道:“沒錯,咱們是大宋的人,自然該喜歡大宋的宮廷舞樂。”
回到驛館,盧多遜假裝回房歇息,沈霽則回去找李雲杳。
推門進去,便發現她倚著窗,安靜地看著書。
沈霽看見她手邊的詩集,心頭一跳,語調都往上提了:“我回來啦!”
李雲杳放下書,面色如常地應道:“嗯,宴席可熱鬧?”
“熱鬧!這江南的樂曲跟咱們大宋還真是不一樣,咱們的樂曲蕩氣回腸,這兒的樂曲則細膩婉轉、輕歌曼舞。真應了江南國主那首詞:紅日已高三丈透,金爐次第添香獸。紅錦地衣隨步皺。佳人舞點金釵溜,酒惡時拈花蕊嗅。別殿遙聞簫鼓奏。”
李雲杳稍感詫異:“你還讀了江南國主的詞?”
沈霽“嘿嘿”地笑,道:“宴席上歌姬唱的,恰好記住了。”
她的目光往旁邊挪,小心翼翼地問李雲杳:“隱娘將這些書都看了?”
“我可不像你,匆匆翻完就算把書看完了,這一卷書我得看上數日才算是熟讀於心。這些你怎的不知道?還是說,這些書有什麽特別的?”
李雲杳佯裝伸手去翻,沈霽搶先一步將這些書拿走:“沒什麽特別的。”
“沒什麽特別的,何以你會這麽緊張?”李雲杳質疑。
“額,畢竟這是咱花錢買的,得小心些,別弄破了。”
李雲杳:“……”
她忍不住問:“你買這些書做甚?”
沈霽若是注意觀察便會發現李雲杳的耳尖已經微微泛紅,不過她此刻做賊心虛,心裡十分緊張,又害怕自己暴露了,所以心思都在如何蒙混過關、糊弄李雲杳上面。
沈霽理直氣壯:“買書自然是為了看,不然我花這冤枉錢做什麽?”
“你說得對,那也給我看看吧!”李雲杳伸手要拿她的書,她急忙後退,“我還沒看完呢,等我看完再說!”
“這麽多本呢,你一時半會兒也看不完,先借一兩本給我看。”
“你也買了那麽多書,你先看你買的!”沈霽不知道李雲杳這是怎麽了,以前她可不會這麽執著的!
“行吧!”李雲杳原本是想當面拆穿沈霽的,然而她忽然想到,拆穿了沈霽之後呢?除了讓彼此更加尷尬之外,事情還能往好的方面發展不成?
於是她就罷休了,繼續佯裝不知道沈霽買了秘戲圖的事情。
沈霽慶幸自己藏住了小秘密,要是讓李雲杳知道這是什麽書,那無異於將她公開處刑,丟臉丟到這金陵來了!
不過被李雲杳這一番嚇唬,她也沒有私藏這些書的心思,隻想著趕緊毀屍滅跡,免得李雲杳有朝一日想起來,會問她拿來看,那時她要如何解釋?
夜裡,待李雲杳睡去後,沈霽才悄悄起床,鬼鬼祟祟地拿著她的秘戲圖集跑去找驛館的小吏:“幫我燒掉。”
那小吏還以為是什麽通敵的密函,連忙應下,然後轉頭就跑去找張洎,將這些書上交。
張洎大半夜被吵醒,還以為發生了什麽大事,聽說是沈霽試圖燒毀的密函,他精神一震,急忙翻開……
那驛館的小吏發現張洎面色古怪了起來,問他:“那沈繼宗回驛館之後,可發生過什麽事?”
小吏回憶了一番,答道:“他回來後便沒再出過驛館,一下午都跟他那娘子躲在房中,不過小的聽見他們似乎有爭吵,什麽‘為何這麽緊張這些書’‘借一兩本給我看’‘看你自己的書’之類的話。”
張洎根據小吏的描繪已經構建出了畫面:大概是沈霽買了秘戲圖,然後“他”那不知情的娘子以為是正經的書,所以想要借閱,結果沈霽做賊心虛,乾脆讓人把書給燒毀了。
再想到他派去打聽沈霽的身份的人匯報,說沈霽隻帶了幾個隨從,每一個都身強體壯、面色黝黑,一看就是長期訓練或勞作的底層人員,並不像沈霽那般長得細皮嫩肉。所以他以為是女子的沈霽,實際上就是沈億陸之子,只是因打小就被當成女子撫養,所以性子和外表都偏陰柔罷了!
也就是說,大宋此番來使,還真的沒有懷揣著什麽不良的目的,是他想太多了!
張洎將秘戲圖集扔回給小吏:“拿去燒了!”
看了這些東西,他想去洗眼睛!
小吏不解,待他離去,翻閱了這些書後,眼睛頓時便亮了,尋思,與其燒了,還不如他拿回去自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