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她尷尬,佯裝清理嗓子,低頭拿了顆桌上的果子。
趙承宗找話題:“說起來,我們幾人還是第一次齊坐一席。”
他說的是實話,因為去年的這個時候,沈億陸還只是樞密副使,坐在沈霽的位置上的是李崇矩之子、趙承宗的小舅子。呂余慶那時候也還未授任參知政事,呂惟恭的位子自然也不在這裡。
幾人的座次變化,正說明了去年那一年時間裡,朝堂上的變化。
趙承宗想到了自己的嶽父被外調,小舅子也不在京中,心情低落了些。
薛吉也道:“咳咳,那時候沈繼宗還不是這副打扮……”
沈霽:“……”
她想起來了,也想透了為什麽身為女孩的自己能跟這麽多世家子弟坐一起,還有些懊悔當時的自己怎麽就神經那麽粗,連這個緣由都沒能想明白!
“啊?什麽打扮?”呂惟恭問。
“是了,那會兒你也不在,不知道這小子穿著女裝,大大咧咧地跟我們坐一塊兒的模樣……”
“薛吉,你還不住口?曹兄幫我堵住這小子的嘴!”沈霽道,曹璨聞訊而動,果然一把擒住薛吉,然後抓著桌上的果子塞進薛吉的口中。
薛吉一臉不甘地瞪著聯手的二人,但也沒有怨恨他們。反而是趙承宗見鬧在一起的三人,心中稍稍開懷,過去將薛吉解救出來。
等趙老大一來,眾人才在宮人的提醒下收斂,紛紛整理衣襟起身朝趙老大跪拜朝賀。等儀式結束,酒菜上桌,舞樂也按編排開始了。
酒過三巡,趙老大在興頭上,就表示要大赦天下。
沈霽心底略微興奮,希望他能赦免包括呂念川在內的教坊司伶人。然而趙老大要赦免的,不過是那些為了逃避賦稅、離鄉別井、流離失所的逃戶,及犯了徒刑以下輕罪的犯人。
她略失落地看著呂念川,見她臉上毫無波瀾,便知道她從未奢望過大赦天下的赦免名單中能有自己,畢竟若官家赦免了教坊司的伶人,那哪兒來的演奏?
呂念川說得沒錯,與其去奢望那高高在上的帝王能分出一絲憐憫之心給這些可憐的女子,還不如她自己去爭取幫她們脫困!
沈霽舉起手中的酒杯,將裡面的瓊漿玉液一飲而盡。這是宮裡的佳釀,味道自然非宮外的酒能相比的,沈霽只是喝了這麽幾盞,便覺得酒勁上頭。
她可不想喝醉,左思右想之下,只能借著書籍來讓自己稍微清醒一點。
於是她拿出了本來給李雲杳帶出來的書,就這麽專注地看了起來。
薛吉跟趙承宗、曹璨幾人正喝得起勁,冷不防看見沈霽拿出一本書來看,他們一時半會兒還沒反應過來。
薛吉湊過去看了眼那書名《古今通論》,是正兒八經的儒書,不是什麽逸聞野記、少兒不宜的書籍。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沈霽:“是舞蹈不好看,還是樂曲不好聽,還是酒菜不好嘗,你擱這兒看書?!”
眾人認同地點點頭。
沈霽可算是明白李雲杳為什麽總是捧著一本書來看了,因為只要讀書讀得全神貫注,那就可以不去想那些令人煩憂的事情,也不用勉強自己沉浸於聲色犬馬的酒席上。
沈霽一本正經地說:“我到點讀書學習了。”
“我就說你小子不對勁,你絕對是中邪了!”薛吉言之鑿鑿。
“中邪了那也跟你沒關系。”
薛吉啞口無言。過了會兒才憋出一句,“你這樣,我們還怎麽安心飲酒?”
真是卷死個人了!
沈霽的奇葩之舉引人側目,趙老大隱約發現了這邊的動靜,於是借著中場休息,回大殿換衣服的空隙,問王繼恩:“彩樓那邊發生什麽事了?”
王繼恩沒想到官家也是個八卦的,便如實將沈霽的奇葩之舉告知了趙老大,後者也愣了下,旋即哈哈大笑:“這小子有點意思,你把他喊來。”
王繼恩領命,去將沈霽領來。後者還疑惑趙老大為什麽把她喊來,但她一點兒也不怵趙老大。
趙老大一如既往地讓她交出手裡的書,然後問她:“給我賀壽就這麽無趣,以至於你在這樣的場合看起了書來?”
“官家的壽辰怎麽會無趣呢?這樣的盛典,我一年才能參加一次,自然喜歡。只是我高興過頭,喝了不少酒,擔心醉酒後會做出什麽失禮之舉,所以便借書籍來讓自己清醒一下。”
“這書還有醒酒的作用?”趙老大訝然,好奇地翻看這本書。
“這書對官家沒用。像官家這樣海水不可鬥量的酒量,根本就喝不醉,也就不用醒酒了。”
趙老大哼笑:“你這是在拍馬屁!”
“我這是實話!”沈霽理直氣壯,然後堂而皇之地轉移話題,“官家,說到這事,我想問問,咱老師的文集出版了嗎?”
“就知道你惦記這事!”趙老大得知她在看書時,就想起她在獵場的表現,自然就想起了李穆的文集之事。
他道,“我已經按照與你的約定,將他的文集刊印了。”
“那……”沈霽想問分成,但趙老大畢竟是皇帝,她也不敢太造次,只能欲言又止。
趙老大知道她的小心思,道:“答應你的分成我自然不會忘,所以加在沈卿的俸祿裡了,隨著月俸每月發放。”
沈霽:“?!”
這就是詭計多端的成年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