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繼恩領命,頓了下,試探般問是否要叫上秦王趙光義。因為往常趙老大去玉津園觀刈麥都會讓弟弟隨行,今日叫上了兩位宰相,卻唯獨沒有叫上弟弟,這有些反常。
趙老大擰眉,似乎不滿王繼恩多此一問,不過還是答道:“他剛獲得晉封,還有許多事務要處理,就先別打擾他了。”
宋皇后內心竊喜,道:“不若叫德芳陪官家去吧,德芳自打出生便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不知人間疾苦,還需多些歷練。若能跟官家一道去玉津園觀刈麥,他定受益良多。”
趙德芳是趙老大存活長大的兩個兒子中的幼子,如今十五歲,他的生母是趙老大的,被趙老大相中,於是納為皇后,之後趙德芳便由年長他七八歲的宋皇后撫養,二人親如母子,眼瞧著趙德昭已經成年並且開始涉政,宋皇后心中也替趙德芳著急,才會想辦法促進他與趙老大的關系。
趙老大深深地看了自己年輕貌美的妻子一眼,道:“也好。”
宋皇后面上一喜,就要去通知趙德芳,然而趙老大又吩咐王繼恩:“去把曹家小子、薛家小子及沈家小子一並喊來,正好觀稼之後去習射,讓他們陪我松松筋骨。”
王繼恩和宋皇后都琢磨不透趙老大的用意。
王繼恩出了門,向薛正安、沈億陸傳達了趙老大的旨意,回來的路上遇到了趙光義,後者與他寒暄,他左顧右盼,見無人,便將趙老大退朝之後的事告訴了趙光義。
趙光義挑了挑眉,沒說什麽,隻向王繼恩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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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詭譎的局勢,沈霽自然不知曉,她在沈億陸這兒沒八卦出什麽,準備開溜。沈億陸揪住她,轉達了官家明日讓她一同去玉津園的旨意。
沈霽一臉驚喜:“那敢情好,我還沒去過玉津園呢!聽說那兒種了成片的麥與水稻,還養了各種珍稀的飛禽走獸,我要去!”
“你別只顧著玩而忘了分寸。”沈億陸對她千叮嚀萬囑咐。
她被迫聽完她爹的嘮叨,回去就高高興興地跟李雲杳報備明日的行程。
翌日,沈霽把自己收拾妥當了,跟著她爹一塊兒出了門隨趙老大前往南郊的玉津園。
作為皇家最大的園林,玉津園擁有千畝良田,種了小麥與水稻等糧食,每年栽種水稻、收割小麥的時節他都會來看插秧、刈麥,以示帝王對農業的重視。
園中還有汴梁最大的動物園,裡面養了佔城、江南等進貢的白象幾十頭,及孔雀、犀牛、獅子等珍獸。
趙老大除了來關心農事、遊樂之外,也會在這邊習射,幾乎一年要來兩三趟。
到了玉津園,首先要進行的是觀看刈麥的活動。趙老大坐尊位,跟從他過來的臣僚們分別站在兩邊,然後玉津園官吏一聲令下,田中的農夫便開始收割麥子。
沈霽看得想打哈欠。正好精神不濟的趙老大走神之際瞥到她的小動作,有些不高興地把她喊出來,問:“刈麥對你來說,便是這般無趣?”
看到沈霽撞槍口上了,沈億陸心裡也著急,就要出列請罪,沈霽卻問趙老大:“官家,刈麥當然不無趣,可是咱們這樣乾看著,確實挺無趣的。”
“你這是什麽意思?”
“官家觀稼乃是重視農桑、關心民生、勤政愛民的體現,不過只是坐在這兒看著,哪能體會到百姓刈麥的辛苦?不如咱們下地吧!”
此言一出,讓不少人倒吸一口涼氣,年少的趙德芳站出來道:“自古觀稼皆是如此章程,爹爹乃天子,何必跟農人一樣親自下地?”
本來趙老大是不想下地的,想著既然沈霽想要下地,那就讓她們這些年輕人下地好了。可聽到自家兒子的話,他瞬間改變了主意,決定以身作則:“我既是天子,也懂‘水則載舟,水則覆舟’之理,若不能親身體會百姓的疾苦,怎能叫愛民如子?”
於是他豪邁地用襻膊挽起袖子、褲腿,就吆喝著眾人跟他一起下地割麥。
眾人:“……”
雖然內心是拒絕的,但皇帝都做表率了,他們焉能躲懶?便慢吞吞地脫了長靴,跟著趙老大一起下地。
而率先提出這個建議的沈霽早就溜到田間,問農人要了鐮刀,她還殷勤地把多余的鐮刀分給她爹跟薛正安等人。
沈億陸:“……”
你個不孝子,也不看看你老子多少歲了,今天彎腰一下,明兒回去就直不起腰了信不信?!
沈霽不知她爹心中的怨念,慫恿曹璨與薛吉等人跟她比試誰割的麥子又多又快。
曹璨雖是武夫,但不代表擅長刈麥。薛吉就更不用說了,打小一點粗活都沒乾過,又怎會刈麥?所以沈霽很快就甩開了他們一大截。
而趙老大割了會兒便氣喘籲籲,直起腰來還頭暈目眩,感慨道:“刈麥真是辛苦,百姓不容易啊!”
他又割了會兒麥,等自己實在是撐不住了,才在王繼恩等人的勸阻下停下來。
洗完手腳,他一邊把靴子穿上,一邊問沈霽:“你以前割過麥子嗎?怎麽如此利索?”
沈霽道:“前些年小子的祖母亡故,小子回太康居喪守孝期間,也在自家的田間走動,所以知道如何割麥。”
“原來如此。”
經過這次的勞作,因噩夢而縈繞在趙老大心頭的陰鬱總算是散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覺得身體沒有那麽乏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