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恐懼沒那麽牢靠,眼見著弟弟被欺負了,祝文頤立刻把畏懼拋到腦後,她瞪著眼睛看向林林,說:“不準欺負我弟弟。”
模樣瘮人,眥裂發指。
祝武凱嘹亮的嚎叫很快把媽媽吸引了過來,媽媽一見到三個小孩子聚在一塊兒就頭疼,小孩子的事情根本說不清對錯,清官都難斷家務事,更何況她才剛剛進這個家不久。
媽媽問:“怎麽了?小文你怎麽欺負姐姐和弟弟了?”
在場三個小孩子,林林被推坐在地上,祝武凱哇哇大哭,只有祝文頤瞪著眼睛撅著嘴,像被西班牙鬥士挑撥過的西班牙牛。
祝文頤指著林林,說:“她嚇唬弟弟。”
她不想再給祝武凱增加心理陰影,因此說得語焉不詳,根本表現不出原“嚇唬”的十分之一。
這樣單薄無力的說辭自然不能說服媽媽,她皺著眉頭,決定從自家女兒開刀,教訓道:“大家都是家人,有什麽話好好說,不能打架,不能欺負人。”
誰知林林卻突然從地上抓起一把蚯蚓,也不管手裡到底有幾條,泄憤似的一股腦全部扔在了媽媽身上,然後爬起來飛快地跑遠,連鏟子也不要了。
在場三人全部愣住了,連小喇叭祝武凱也不哭了,呆呆地看著蚯蚓。
“怎麽了,你們母子仨都圍在這裡幹嘛?”奶奶適時出現,問。
祝文頤呆了呆,眼見著對方連大人都敢挑釁,頓時把“不向大人告狀”的原則拋到了腦後,幾乎要脫口而出:“奶奶,林林她把蚯蚓……”
這是她這麽多天來第一次喊奶奶,沒想到是為了告狀。
沒想到媽媽拉了拉祝文頤的手,對祝文頤使了個臉色。祝文頤不明所以,但還是聽話地把話咽了回去:“……切成了兩半。”
奶奶愣了愣,說:“這孩子,說了要愛護動物,怎麽不聽話,看我不訓她!”
奶奶咬牙切齒,追著林林的背影去,大抵是要開啟“你不想聽我偏要說”大法了。
祝文頤疑惑地望著媽媽,不懂媽媽為什麽要阻止自己。卻見著媽媽用一種很憐惜的眼神望著林林跑遠的方向,眼神裡似乎有萬語千言。
媽媽她除了愛我們……原來也是愛林林的嗎?
可是,為什麽呢?
☆、想看兩生厭
林林不是新爸爸的女兒,所以媽媽並沒有將心比心,把林林當作親閨女看的義務。
賀家爺爺奶奶生了三個兒子,聽說老大離婚了,留下了林林這麽個累贅;老二在江浙滬從商,混得不錯,生了一個兒子,跟在身邊享受最好的教育資源;老三就是祝文頤的新爸爸了,以前也結過一次婚,但沒有生育。
祝文頤從爺爺奶奶和媽媽的態度中隱隱約約察覺出來了什麽:他們對待林林,有種對待瓷器一般的謹慎,好像生怕她壞了裂了一樣。
雖說通過打罵來教育孩子是不對的,但小鎮上都是如此,媽媽那麽愛祝文頤和祝武凱,也曾經動用過暴力手段。林林比他們調皮多了,爺爺奶奶最多也只是無奈地歎氣。
祝文頤並不喜歡林林。
正月十五一過,小學便要開學了。鎮上統共三所小學,按戶籍所在區域劃分生源。賀家分在最好的學區,而祝家就住在兩條街外,卻屬於另外一所比較亂的小學。
好在媽媽嫁給爸爸了,並且爺爺奶奶都是鎮上的老教師,祝文頤才有機會跟弟弟一塊兒去最好的小學讀書。
這意味著,祝文頤要轉學。
祝文頤跟以前的小朋友關系不錯,但絕沒有要好到分別就痛哭流涕的程度。對她而言,轉學最討厭的事情應該是,她跟林林同班。
林林跟她一般大,由於出生月份靠前而僥幸稱姐。但她從來沒有姐姐的樣子,似乎對姐弟倆的到來非常不滿,常常欺負祝武凱。
不知道為啥,祝武凱這小崽子格外喜歡林林,哪怕上一秒被欺負到哭,下一秒還是顛著胖嘟嘟的胳膊腿兒跟在林林後邊跑。
祝武凱的臨陣倒戈充其量只能算誘因,主要原因是祝文頤發現林林這個小姐姐很……陰鬱。
祝文頤懷抱著鮮花與善意來到這個家,同時暗地裡做好了像每一個人拔劍的準備。這樣的懷揣與提防已經足夠十惡不赦,也林林幾乎直接把惡意擺在了明面上。
林林幾乎不笑,偶爾笑出來也是因為想對祝武凱使壞,只有一邊嘴角肌肉抽動,看著怪異無比。她投向祝文頤和媽媽的眼神充滿戒備,似乎隨時準備衝上來跟人同歸於盡。
祝文頤每次經過林林都感覺陰惻惻的,擔心下一秒對方就會抓一把蚯蚓扔向自己。
某一次在樓梯上狹路相逢,祝文頤要上樓,而林林正在往扶手上爬,企圖滑下來。
一點也不乖,也不像女孩子。
祝文頤不願意直接跟林林起衝突,她對林林溫和地笑了一下,然後盯著林林,怕林林從扶手上滑下來的時候,腳底板會蹭到自己。
誰知林林撇了撇嘴,從扶手上爬了下來,一步一步下台階,說:“二婚的女人都是賤人,你們在我家呆不長。”
媽媽還沒嫁到賀家的時候,總是因為離婚的事情被鄰居嚼口舌。祝文頤第一次聽到這種話的時候打了隔壁大院的小孩一頓,接下來就被媽媽懲罰不準吃飯。
鄰居奶奶偷偷給了祝文頤五顆奶糖,小老太臉上溝壑叢生,表情卻可愛得很:“下次再有人嘴爛,小文不要動手,告訴我,我來!他們不敢打老人的。”祝文頤便含著淚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