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顏堇壓抑住火氣,抬腳就踢了阿曼腿一下,沒好氣地說道:“本宮讓你如何,你就如何,讓你坐軟榻,你就好好給本宮坐,明白了麽。”
阿曼下意識伸手抓住周顏堇的玉足,單著羅襪的足兒纖細小巧,阿曼淡淡道:“屬下皮糙肉厚,別踢疼了公主的千金之軀。”
“起開!”周顏堇掙開她的手,那被阿曼剛剛握過的腳踝上似乎還殘留著她的溫度,讓周顏堇不自在的很,覺得她的手指是不是練過話本裡的鐵砂掌,怎的那麽火熱。
阿曼小心翼翼地抬起頭,悶聲問道:“公主是在生屬下的氣麽。”
周顏堇把腳縮回裙擺裡,想也不想說道:“你配麽?讓本宮生氣的人早就死了。”
壞了,自己好像罵皇帝了。
她眼睫顫了顫,抿了抿櫻唇,做賊心虛地從窗外望去,生怕剛才自己的話被人給聽見。
“屬下並非是不聽從公主的吩咐,而是屬下自身卑賤,公主可以讓屬下站著跪著,但讓屬下坐下,實在是於理不合。”
周顏堇明亮的眸子閃過疑惑不解,無奈地說道:“就只是讓你坐個軟榻而已,你不必多想。”
她當然不懂阿曼的感受,她生來就是金枝玉葉,是天潢貴胄,性子張揚自信,即便是現在無人可依,哪怕一母同胞的親弟弟為了一個女人舍棄了她,但是周顏堇骨子裡的高貴驕傲是絕對不會在這些苦難中被俘獲。
她生來就是尊貴的,享受著錦衣玉食,又怎會知道當她在想著珍珠和翡翠哪個更配自己的時候,阿曼正經歷著被人馴服,經歷著廝殺,只為了能夠活下去。
周顏堇也不明白阿曼為何會惴惴不安,因為在阿曼的心裡,周顏堇是她的主子,亦是她要舍命保護的人。
她身為暗衛,終年不見天日,只有被主子選擇的暗衛才可以離開那個恐怖的暗室,所以在阿曼的記憶裡,除了殺戮就是黑暗,她感激周顏堇,是她給了自己一次新生的機會。
她是高不可攀的明月,而自己只是被明月光輝照亮的泥濘。
如果不是她的光輝,她這輩子又怎能見到光呢?
她只是出身低微的暗衛,怎可與公主殿下同坐?但是公主再次下令,她也不好再次違抗。
阿曼笨拙地說道:“公主,屬下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周顏堇扯笑,她覺得此刻的阿曼有些可愛,她全身被包裹的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清亮的眸子,那眼底的澄澈不由得讓周顏堇心生感歎。
有多少日子沒見過這麽簡單的人了,沒想到自己還能遇見。
周顏堇拍了拍阿曼的發,高高的馬尾被黑色發帶束起,清爽乾淨,見慣了繁瑣的發髻,這樣的馬尾讓周顏堇有些好奇觸感如何,她說道:“靠近些,讓本宮摸摸你的發。”
阿曼掩在面罩下的嘴角微揚,側了側身,能夠讓周顏堇摸到自己的長發。
周顏堇看著她烏黑濃密的發絲,羨慕地抿了抿唇瓣,真是人比人氣死人,自己要是有這麽多的頭髮,什麽好看的發髻挽不出來?
“不摸了,本宮要吃葡萄,你給本宮剝。”
阿曼看了眼軟榻,這次聽話地坐了下來,將那盤碟放在自己的雙腿上,垂眸認真的給她剝起了葡萄。
有人在一邊伺候著,周顏堇樂得清閑,她靠著靠枕,望著那窗外,說道:“阿曼,你知道本宮為什麽盼著西涼使者來迎親麽。”
阿曼答道:“不知。”
周顏堇幽幽笑了笑,“因為這個皇宮裡有著讓本宮感到惡心的東西。”
孔菲柔嫁給皇帝已有月余,在這段日子裡,周顏堇見識到了什麽叫妖孽。
皇帝被她迷的神魂顛倒,就連冷血無情的安王亦是如此,只要是一些有權有勢的人見到了孔菲柔都會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而且大周朝裡有名的才女,聽說也對孔菲柔仰慕已久,可以說整個大周朝唯一厭惡孔菲柔的人,只有自己。
不對,現在應該加上一個阿曼了。
周顏堇眸光幽深,微微探身吃下那顆甜津津的葡萄,這種香甜的味道讓周顏堇愜意地眯起了雙眸。
那日,周顏堇就在軟榻上看著阿曼與孔菲柔,她聲勢浩蕩帶了那麽人,周顏堇聽不見動靜才是奇怪,對於孔菲柔的舉動周顏堇一點也不意外,她連自己身邊的心腹宮女都想著收買,何況是能護自己安危的暗衛呢。
所以周顏堇想要看看阿曼會是什麽選擇,是繼續效忠自己,還是別的選擇。
周顏堇是知道孔菲柔不能立刻收買人心的,是需要循序漸進的。
但是周顏堇是個挑剔的性子,一旦阿曼對孔菲柔有絲毫的留情,那她絕對會舍棄阿曼,就像皇帝舍棄她那般,無情的不會更改主意。
她攥緊了手帕,看著從樹上落下的阿曼,不知道她接下來會如何。
但是之後的事情,只有周顏堇自己最清楚她有多麽的暢快與開心。
她現在終於可以確定,在整個皇宮裡,只有阿曼是和自己一樣的人。
都不瞎。
周顏堇思緒回轉,目光放在了阿曼的身上,她沉默寡言,是以前自己最不喜歡的性子,但是現在她覺得這樣的阿曼真的很好。
當親人都選擇背叛你的時候,一個陌生人卻如此的令自己心安。
這真是一件諷刺且可笑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