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知槿看著程惜對她輕聲講道:“律師已經去了。”
程惜聽著孟知槿這話,眼睛微微顫了一下。
她當然知道孟知槿指的是什麽,也因為她這樣為自己而做的舉動,心中浮現出很多情緒。
關於自己,關於坦誠。
程惜沉了一沉,將那夾了些意味不明的情緒的眼睛抬起來,看著孟知槿:“姐姐,我當初說我不是很了解你,其實我是不是也沒有讓你那麽的了解我?”
孟知槿卻沒有表現出任何程惜當時的那種激烈反應,她的聲音淡淡的,溫柔的像是能將人包裹在其中:“那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讓我多了解你一下嗎?”
日光柔軟,給偌大的房間鋪了一層淺淺的溫和。
雖然這是孟知槿家,但程惜還是按自己的習慣,光著腳縮在沙發上。
舌尖微微撥動著嘴巴裡的奶糖,碰到牙齒發出輕微的哢噠聲。
程惜就這樣含著孟知槿給自己的糖,跟她講起了自己的過去。
“我家之前還可以,家裡條件也還好,後來我爸爸做生意失敗,承受不住就跳樓了,我媽也跟在他後面走了。其實我也想不明白,他們為什麽要走,就算是破產了,清點一下,還留下了不少錢,雖然日子過的可能不會很好,但也夠了。”
其實自己回想的時候,也覺得這是一件多麽艱難的事情,畢竟自己早已一步一步的走過來了。
可是將這些訴諸於口,卻像是糖果快速融化黏住了牙齒一樣,喉嚨發出的聲音一陣酸澀艱難。
程惜頓了頓,扣著旁邊的抱枕角角,繼續道:“那個時候我還未成年,倒是挺想去孤兒院的,但還是被舅舅帶走了,接著錯過了劇團選拔,再然後因為腰傷舞也不能跳了。”
孟知槿在一旁安靜的聽得,聽得清程惜字裡行間透著的每一聲沒有抒發出來的歎息。
她的聲音輕輕地,小心翼翼的像是怕碰碎了什麽:“你的腰是不是也跟他們有關。”
“一半一半吧。”程惜垂著眼睛,始終沒有抬頭,“當時我是真的扭到了腰,其實也不是很大的事情,好好養著再等明年嘛。但是你知道農村的路兩邊不是那麽規整,他兒子當時推了我一把,邊沿上正好有塊石頭,就……沒再恢復好。”
一兩句話組成了一個故事,那故事聽起來簡單,藏在後面的完整經過卻沒有聽起來的容易。
就像是被山石擋住的碩大,繞過表面的這層壁板,後面坐落著的是只有切身經歷才能體會道的不甘。
有人說過,痛苦是不分等級的。
孟知槿聽著,伸過手去握了握程惜的手。
那微涼的掌心此刻卻是暖暖的,熨帖在程惜的心上,嚴絲合縫的包裹著她那份過去的塌陷。
程惜轉動了下手腕,反握住了孟知槿伸過來的,對她輕輕搖了搖頭:“我早就沒事了。”
像是再說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程惜湊得離孟知槿近了些,承認道:“他們說的其實也沒錯,我當時的確是卷著他們的錢連夜跑了。畢竟遇到這樣的人,我除了遠離,也根本沒辦法怎麽著他們,總不能殺了他們吧?”
程惜說著就靠到了沙發上,有些怨懟,又有些快意:“道德總是約束那些好人,但是誰有能知道不義之財老天爺會不會給報應呢?”
她依舊是那個情緒來的快去得也快的狐狸,說著就又看向了孟知槿,有點缺德的跟她分享道:“你知道嗎?她那個兒子,前幾年欠人家賭債,市中心的房子都賠進去了,逃跑的時候沒看紅綠燈,出巷子口就被車撞死了,法院判司機沒有任何責任,這二老怎麽撒潑打滾都沒用。”
說著說著,程惜就笑了。
雖然在死亡前,笑的確是有些不夠敬畏,但程惜偏偏就學不會對所有人敬畏。
可是神佛又有什麽理由去懲罰她的不敬畏呢?
她原本的夢想就是因為這些人才被迫放棄的,那笑裡全是她從未宣之於口的苦難與痛苦。
程惜輕輕吸了一口氣,像是要將這些重新翻出來的爛帳破事重新在丟回那個不見天日的地方。
只是她這一聲歎氣還沒有完全吐出,就有影子落在了她跟前。
孟知槿猝不及防的靠了過來,
交扣的手指微微輾轉,有溫軟疊在她抿過濕潤的唇瓣上。
因為曾經真的親密無間過,所以孟知槿坐在一旁,將程惜的情緒看的格外清楚。
她那眼裡的笑意越是濃鬱,孟知槿的心口就越是酸澀發疼。
這是她不曾參與過的程惜的過去,也是她過去這些年從來都沒有敲開過的痛苦。
她是知道到程惜過去過得並不好,卻沒想過聽到她完整告訴自己時,會是這樣一種感覺。
孟知槿就這樣看著程惜坐在沙發上,削瘦的身子在隻佔了沙發的一小部分。
隨意的長發披散在她蜷著的膝蓋上,那垂垂的眼睫就像是一隻頑強卻又可憐的小獸。
想讓人抱抱她,將她揣進懷裡。
然後告訴她,從此以後她都不會再是一個人了。
共情的能力讓人心疼,孟知槿就這樣傾身而去,拈著程惜的下巴吻了下去。
她的動作依舊溫柔,卻又含著些不想克制的放縱,單刀直入的闖進了程惜還含著糖塊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