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齊臻第二次見到這個男人。每次他出現,齊臻都沒有好心情。
想躲起來,卻躲不掉,因為余宛蘭竟讓唐翹楚領著男人來油畫室找她,說要看她最近的畫。
“這就是我給你推介的那個後輩,”余宛蘭殷勤地跟男人介紹她,隨後又跟她介紹——
“這位,謝俊傑,你畫油畫的,應該有聽過他的名。”
“余阿姨謬讚了,”英俊高大、全身像鑲了一層金的謝俊傑伸手過來:“你好,我是謝俊傑。”
齊臻再不問世事,也聽過這位專業大拿的名字,震驚又木訥地握住這手,努力讓自己的表情不那麽僵硬——
“你好。”
現在,她明白唐翹楚為什麽從來不提男人的名字了——她和他之間,簡直是雲泥之別。
因為這個她完全不敢與之相提並論的男人,她為唐翹楚準備的花直到第三天才能送給她。第三天謝俊傑離開,唐翹楚才回到華庭,花也等得有些蔫了。
之後的夏天,她們依然在華庭度過。這個要跟唐翹楚作別、即將開始異地戀的夏天,明明每分每秒都想跟她共度,然而去英國前,唐翹楚並不是全都待在葉城,常常都要去寧城辦事,並在那裡跟謝俊傑繼續裝一對神仙眷侶。
而她呢,卻只能在這裡躲起來畫畫。
這麽一想,便覺得自己一文不值。這種落差在正式認識謝俊傑後更加明顯,總覺得自己完全無法跟他比較:她不英武,看上去也沒那麽可靠,沒有上好的家庭……在畫畫上的成就更是遠遠追不上別人。
如果謝俊傑喜歡女人……唐翹楚還會選擇她嗎?
事實上,唐翹楚究竟喜歡自己什麽呢?
這些不安在心中堆積,隨著唐翹楚離別在即越來越令她煩悶。以至於有個下午,她畫不進畫,看著畫室裡牆上的一副畫發呆。
這是唐翹楚的父親留下的唯一一副油畫。畫的是很多年前的一條老街,那是唐翹楚出生的地方。
剛搬進來那時,她還以為這畫是唐翹楚畫的。
“不是我,”唐翹楚說,“是我爸畫的。”
“你爸?”當時很意外,“他也畫畫嗎?是畫家?”
“是連自己都養活不了的三流畫家。而且他現在已經不畫了。”
“為什麽?”因為賺不了錢?
“因為他死了。”
齊臻若有所思地看著那副油畫。
十年後,她會是什麽樣?是會像唐翹楚父親這樣淒寂地凋零,還是有那個幸運能成為像謝俊傑那優秀傑出樣的人?
十年後,唐翹楚還會跟她在一起嗎?
齊臻閉上眼,卻想不出未來。腦海中倒是出現了她夢裡那樣子。
在夢裡,唐翹楚有一個城堡一樣華麗的家,一個未出場的老公,一群孩子,一條狗……
她不屬於那個夢。她只是打破一切的闖入者。
黯然的片刻,被人從身後擁住。
“在發什麽呆?”夢裡人問她。
“……我只是在想,這是一副好畫。”
“嗯,”唐翹楚答,“它是我父親身前最好的作品了。……”
齊臻握住唐翹楚的手,有很多隱憂想跟她傾訴。比如我好像不知道未來在哪裡,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也落魄,走上你父親那樣的路。
還有……其實我不想你去英國。不想你嫁人,不想你跟那個人生那群小孩子,不想你住在城堡裡……不想未來那些無法想象的、關於你的場景中,我不在。
但是她說不出這些話。
因為這些話,就像是小孩子說的。
所以後來,唐翹楚去英國。余宛蘭在這期間找到她,說寧城那班闊太很喜歡她的畫,問她願不願經她的手賣出去,她想也沒想就答願意。
余宛蘭挑走了她兩幅畫,拿去賣了多少錢,齊臻不清楚。但是這年冬天快到的時候,余宛蘭回葉城,把她接出去請她到五星級酒店吃了餐飯,隨後找她要了銀行帳號,說接下來兩年學費她幫她出。
“你啊,好有天賦的。好好畫,未來前途無量。”余宛蘭對她說。
***
倫敦的冬天比葉城陰冷,而且總有吹不散的迷霧。唐翹楚在學院附近的咖啡店碼論文,碼著碼著休息一下,揉揉太陽穴。
不遠方坐著兩個女生,似乎在就設計項目討論什麽。說著說著,相視一笑。
唐翹楚卻在猜,她們會不會是一對?
都說英國叫腐國,然而她來這裡,也並未覺得人們多麽自由,能看出來的有親密行為的同性情侶還是少。
她們終歸是少數人。
但是,起碼在這裡,遠離黎家,遠離美院,遠離熟悉的一切……能得到相對的自由。
如果日後在此工作,租一間公寓和齊臻同住……好像也不壞。
剛出神地這麽想著,一個黑發男人在她面前坐下。這男人五官輪廓很深,看上去有些凶。
“韓國人?”用韓語問她。
她搖搖頭。
“日本人。”又換成日文。
她還是搖頭。
男人到此咧開一個笑,原本嚴苛的面容因為這個笑變得友善而俊朗。“太好了,你也是中國人。”男人說,“你知道嗎,這是我這個月第三次在這裡看見你。”
藝院附近的咖啡店很多,她只是偶爾過來這家。不過這店裡藝院生很多,所以見到三次說離奇,也不離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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