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又怎麽樣呢?那條路太難了。太難,太難了。”阿Ken感歎,“高處不勝寒,風景絕好處太冷,太孤獨……真正能到達那裡的人又有多少呢?大多數人都死在了路上。”
聽恃才傲物的阿Ken說完這番話,唐翹楚心中感慨。
那條路太難了,很多人一生都未見過風景,孤獨地死在了路上——
比如父親。
“阿楚,我知道你想要什麽。但是要走你爸爸那條路,太難了,太苦了。相比之下,藝術品管理不僅容易太多,還更容易接近傑作。你這麽聰明,一定能學得好。不能成為最好的畫家,但是可以成為最懂畫的人。”
曾經,余宛蘭這麽對她這麽說。
她覺得她說得沒錯。
……
爬山的人在風雪中爬山,看畫的人在溫室裡看畫。
可是,明明已經放棄了那座高山,心中還是無法豁然。
人在溫室,仍向往著白雪。
被內心的火種灼燒,唐翹楚不自知地朝著齊臻的畫揚手,想要觸碰那畫布。
“我就是知道那條路有多難,所以才無法變得純粹。”卻在這時,聽阿Ken繼續,“不是夢想舍棄了我,是我舍棄了夢想。”
唐翹楚一怔,伸向油畫的手停住。
“有人說藝術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和百分之一的天賦,卻不知道這兩者對人來說同樣難。有人說做藝術生簡單,跟著應試畫室練上幾年,垃圾都能考美院,卻不知道美院只是噩夢的開始……成為藝術生,進入美院,你才會知道自己被天賦左右著上限,無論怎麽投入,都無法超越周圍那些可怕的怪物。他們站得比你高,天賦比你好,還比你純粹,願意投入比你更艱苦的努力……小北京這家夥,就是這種怪物。”
站在陽光裡的阿Ken說到這,歎一口氣。
“說實話……我很羨慕她。”
唐翹楚收回手。心想阿Ken比她敞亮——
“羨慕”這兩個字,她可能永遠都沒法坦然說出口。
***
十二月最後一天,元旦晚會如期開演。
上台前,唐翹楚在後台為自己補妝。
這晚她穿改良的黑色旗袍,一頭烏黑茂密的秀發披下來,襯得她如月亮雪白。
還戴了一串雪白的珍珠項鏈,卻一直不確定是戴上好看還是不戴上好看。
在鏡前反覆試這串細珠項鏈時,想起一件小時候的事。
父親雖被逐出家門,但送他走的時候,老爺子還是於心不忍,給了他些盤纏。
盤纏裡有錢,還有一些珠寶首飾——
算是老爺子為他準備的結婚本,但意思也是說,你這輩子都別再回來了。
等唐翹楚出生的時候,該揮霍的都被揮霍了,只剩下少數珠寶。
其中,就包括一條珍珠項鏈。
唐翹楚是在余宛蘭清點珠寶的時候見到這條項鏈的。當即她就想戴上試試看,余宛蘭寵愛地讓她戴了,戴完又放進櫃子裡鎖好——
上鎖,是為了防止它們變賣成賭資。
也是那段時間,班裡排白雪公主,她被選為了公主。
孩童的眼裡看不出貧富,隻知美醜。她長得美,便被眾星捧月,當她是哪家的大小姐。
她卻也美滋滋地入了角色。
最終演出那天。白雪公主沒有王冠,但卻戴上了那條珍珠項鏈。
是她趁余宛蘭點珠寶的時候拿出來的。
之後,小朋友們都豔羨地來問,她答,是父親買給她的生日禮物。
這件事情除了她之外,沒有其他人知道。因為後來余宛蘭再次開櫃的時候,她就趁著她沒發現,把珍珠項鏈放了回去。
如此,事情完美地畫上了句號。沒有人有損失,她還圓了一場美夢。
然而唐翹楚卻一直記得這件事。因為它看似完美,實則可怖——
她就是從那時,豢養起名為“虛榮”的蠱。
從那之後,跟著余宛蘭在迷宮中奔走,見過了花花世界,那虛榮被她越養越盛。
最終脫落胎骨,造出了另一個她,只相信黃金圍城的她。
在野心這方面,她其實像極了余宛蘭。有野心,才會恨那個她很羨慕卻說不出口的人為什麽能就那麽把那副畫捐贈了出去。
出神用指尖蘸一點朱色,對著鏡子將它補在唇角。
“準備了。”工作人員就在這時提醒她。
登場。
簾幕拉開,掌聲雷動。
一片白光中,台下人都化作了幻影,她也成為他們眼裡美麗的假象——
最終,她還是戴上了那條珍珠項鏈。
心跳嘈雜,卻在這個時候,突然想起了一個約定。
“如果到時我真的要表演,你會來看嗎?”
“當然!”
那晚在體育場,齊臻這麽回答她。
幻影瞬間消散,背光的人群依然看不清面目,但她卻還是努力想要從中找到一個人。
心一分神,弦也撥錯。幸好有任曉晴幫她掩飾過去。
等到表演結束,就再管不住心意,問任曉晴齊臻今晚來了沒。
“沒有吧,”女生卻答,“她應該在教室。學姐你有事找她?”
“……沒事。”唐翹楚努力讓自己看上去漫不經心,
“她不來看晚會,在教室裡呆著做什麽……”
“那個畫癡還能做什麽?”任曉晴笑——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