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第四十分鍾的時候,唐翹楚終於聽到她明白的內容:
黎佰豪說,小謝那個為了保險起見,還是走國外的拍行。“到時我們會讓那邊的朋友幫忙拍下來,這樣就沒問題。”陸先生說你看著辦就行,又問是不是按之前說好的那麽多?黎佰豪答當然。
聽到這裡,唐翹楚怔住。
小謝很明顯是指的謝俊傑,而走拍行的“那個”,應該是說謝俊傑的畫。
眼下國內的藝術品市場因為不由美術館掌控,水平參差不齊,定價也缺乏標準。這就給灰色利益輸送提供了空間,所以許多洗錢行賄都是在這個市場上發生——
如果她猜得沒錯,為了那個項目,黎佰豪似乎是打算通過買下謝俊傑畫的方式向陸先生行賄。
這,就是謝俊傑所謂的“在一條船上”。
唐翹楚不寒而栗。
如果一切真如她所猜測,那麽這次她撞破的遠不是什麽“大人的事”,而是犯罪。
顫抖著按下暫停,把這段令她舉足無措的音頻傳到雲盤上,唐翹楚腦海中不斷閃過她身邊這些面目熟悉、卻又從來不熟悉的面孔:黎佰豪,陸先生夫婦,謝俊傑……
余宛蘭。
她從來無意去了解這些黑幕,因為踏入黃金城以來,她就知道人們為了利益可以不惜一切代價。曾經她也打算這麽生活,所以她故意不去看那些光鮮靚麗背後的醜惡,那些明燈下最黑暗的地方,只打算做一個不聞不問的溫室裡的人,穿最美的裙衫,過最輕松的日子。
但是,現在,她親耳聽到了這些——
即使親耳聽到,她仍然很難相信余宛蘭也是他們的同路人。
她是從什麽開始在這條路上走得這麽遠,遠到唐翹楚已經看不到當年那個在女人街握緊她手的的人?
謝俊傑是對的。這事情她根本沒法揭發。參與者都位高權重,話語權是他們的。
更令她為難的是,余宛蘭還參與其中。她已經看不清她,但她始終是她的母親。
現在,唐翹楚現在十分後悔剛才沒能在畫室裡下手毀了那副畫。原本她以為要解決問題,那是最不理智的方式,但是她失悔地覺得,要把齊臻從這場與她無關的風波中解救出來,那原來是唯一可行的路。
唐翹楚起身,決定再去一趟謝俊傑家。然而沒等她離開房間,先有人敲門——
這次來的不是文仔,是余宛蘭。
“下星期民政局上班,你和俊傑去把證領了怎麽樣?”女人進來後,帶著如同往常一樣的笑對她說,“婚禮就不那麽急。回來前我和陸夫人去了趟算命的張大師那讓她幫看了下日子,就安排在下個月俊傑發表新畫的日子,來個雙喜臨門!到時再找些記者來發稿子,搞熱鬧一點。”余宛蘭說著,又問她:“對了,張大師讓我回來問你之前是不是犯了煞?究竟是去了醫院還是墓地,才會跟俊傑這麽多波折?”
都去了,唐翹楚想。但她完全無心答這無關的一題。
余宛蘭現在說的一切都是在避重就輕,帶著虛偽的笑容。這種笑在她應付王秘書、陸先生夫婦、謝俊傑時,唐翹楚都見過。
但是現在,她對著她這個女兒這麽笑。
於是,她對著假笑說真話。
“這個婚我不會結,我這次回來就是為了跟謝俊傑分手。”
余宛蘭對此並無疑問,臉上的笑容都沒改變,只是簡單地否決:
“不行。”
“為什麽不行?你知不知道謝俊傑是什麽樣的人?他永遠都不可能喜歡我的!”
“那又怎麽樣,”余宛蘭虛偽的笑容消失,“什麽情情愛愛,都是小孩子才在意的玩意兒。等你們兩個日子過久了,都會變得正常的。”
正常。
聽到這個形容詞,唐翹楚才意識到問題並不像她想的那樣——
原來余宛蘭是知道的,關於謝俊傑性向的秘密。而且這麽聽來,她極有可能連她和齊臻的關系都知道。
她也不想再逃避——
“什麽叫變得正常?”
“就是你現在不正常!”余宛蘭的臉上浮起怒氣,“你跟你那個畫癡小學妹的事,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男人玩膩了又開始玩女人,很有意思嗎?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我給你收拾爛攤子,黎家嫻她們兩姐妹差點把這件事捅到謝家那裡去?”
“她們為什麽這樣做,你不清楚?”
“為什麽,因為你暴露了個是人看著都惡心的弱點讓她們拿去用!因為她們想踩到我頭上把我從現在的位置上趕下去!”
聽到余宛蘭這番用詞,唐翹楚心灰意冷,終於直言不諱:
“因為你讓二姐流產了。”
余宛蘭的表情明顯地僵了僵:
“你聽誰說的?黎家嫻那個瘋子?”
“我聽誰說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一直不敢相信你竟然真的能做出這種事。”
“你不相信的事情還多了!在你在英國過得開開心心的時候,在你買包買鞋的時候,在你一天只知道愛來愛去男人玩厭了開始玩女人的時候,這樣你想不到、看不起的事情我做得還多!那我能怎麽辦?”余宛蘭說得怒火攻心,“讓你進生意場,你不爭氣學不來;讓你嫁個好男人,你跑去跟別人說你不乾,還要揭發?你哪一件事做得對得起我?如果不是用我的錢,你能去英國留學?你能自在地生活?你能在華庭養女人?你不要跟我說什麽你現在實習了,在自己賺錢了,你掙的那一點連你一星期的吃穿都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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