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有所感地將紙張翻了個面。
果然有薇薇安留下的筆跡。
不長,沒有什麽繾綣的話語(我才不會承認對此有所期待),只有短短的一句話落在紙背上。
“今晚廢棄競技場見,老時間。”
我原本失落的心再次劇烈地跳動起來。這一次,是因為緊張。
我從來沒有忘記自己與薇薇安在皇宮一角關於西征的談話,一個月的時間是如此短暫,七月已臻中旬,王軍即將整裝出發。在最後的這一段時日中,我詢問過薇薇安很多次她的“考驗”究竟是什麽,但她給我的答覆總是“還不到時候。”
“等到那時,我只會給你一次機會。”她這樣說。
而今,我終於明白了她的話——只有一次機會的考驗,那無疑是薇薇安所說的,將命運置於生死之輪上的決鬥。
我垂眸,將薇薇安留下的紙張收進了抽屜裡,重新取出了自己的魔杖和佩劍。盡管它們在平時精心的養護中已經煥發出光澤,但我還是懷抱著某種珍重的心情,將之用特製的手帕從頭到尾細細地擦了一遍。
就在這細致的清理中,如同夏日連綿雨水一般的思緒終於一掃而空,我振奮起來,感覺自己就像手中利劍,渾身都叫囂著躍躍欲試。
深呼一口氣,我重新更換衣裝,將自己散落的頭髮綁成高馬尾,靜靜地等待著黑夜再次降臨。
-
很快又到了夜晚。
我避開守衛和侍女,如約而至。
廢棄競技場位於皇宮一角。在過去魔法還未在王宮成為不可道的名諱之前,魔法競技曾是王公貴族間最流行的遊戲,宴會的必備節目,貴族子弟們互相較量,以此展現自身實力,博取青睞。
無數綺麗的術式曾在這裡亮起,無數山呼海嘯的喝彩也曾將這裡填滿,在往日的諸多歡笑中,誰也不曾想到魔法會如這個競技場一般,最終走向沒落,就連曾經最受尊崇的最強大的宮廷魔法師,在如今也不過是一個與小醜等同的職位。
我撥開連生的荒草,拾級而下,慢慢走向競技場的中心。
薇薇安看上去已經在這裡等候多時了。
她今夜與我一樣,為了行動方便做了男裝打扮,長長的黑發高高束起,多了幾分凜冽的鋒利。看見我向她走來,她衝我點點頭,取出了一個木匣子,將一塊魔力石嵌入競技台中心的陣眼中。
為了避免戰鬥時四散的魔力引起注意,競技場需要魔力源支起隔斷法陣。在往日,這工作往往由薇薇安的魔杖擔任。
這柄通體潔白光華美麗的長魔杖,曾在無數次被薇薇安毫不留情地插進陣眼裡,其動作之隨意不亞於往泥地裡杵一根木棍,多次引來我同情的目光。
但今日,薇薇安不再空手上陣,魔杖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中,在夜色中泛著盈盈的光芒。
如同水波漫過,競技場繁複的石刻紋路從中心亮起,一路四散,緩緩升起了淡藍色光華的弧形光罩。光芒在一瞬的明亮後就迅速消散,我重新低下頭,知道現在外界的人已經看不見我們了。
我握緊了手中的魔杖,心如擂鼓。
薇薇安卻依舊是平靜的模樣,她抽出一根黑色的絲帶,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銀色的光芒從絲帶上亮起又熄滅,從那一閃而過的咒文上,我認出這是一種魔力束縛咒。
這也說明,薇薇安不會在這場戰鬥中使用預言之眼。
“我會在這場戰鬥中使用一隻手的魔力。”黑發蒙眼、一身勁裝的女人表情冷肅,聲音像冷冰冰的玻璃珠子落在競技場的石板上,“現在,開始吧。”
話音剛落,一道狠厲的風刃已向我襲來。
第37章 攻勢逆轉
“——”
我極速地後退,一縷飛揚的發絲就在轉瞬間,被高速的鋒利氣流削斷。
已經不知道我和薇薇安打鬥了多久,或許半分鍾,或許一小時。在這難捱的分秒中,她的風刃魔法一次又一次驚心動魄地與我擦肩而過。
猶如用長劍在空中削下飛蟲的翅膀,薇薇安這性格惡劣的女人炫技一般地展現著自己對魔力的精準操控。她蒙著眼睛,安然地站在競技場的中心,如同一尊冷漠而神秘的女神塑像,但她周身環繞的氣流卻如同無數把揮舞的利刃,使我不能靠近她分毫。
在蒙上眼睛之後,她現在完全是通過魔力視物,所有魔法師都會擁有自己的“場”,一種通過將魔力外放從而感知外界的方法,在魔法師的場域中,一切可供支配的存在都會成為她的耳目。
我繼續往邊緣退去,試圖找出薇薇安魔力場的邊界在哪裡。
她似乎發現了我的企圖,微微地用魔杖叩擊了一下地面,蕩漾出無數圈藍盈盈的光紋,三堵風牆擋住我的去路,不由分說地將我重新往中心逼去。
不過已經足夠了。我揮出一道電弧,擋去一道凌厲的風刃,重新逼近了薇薇安。
我已經開始了解她了,像薇薇安這種骨子裡帶著狂妄的人,最愛看的就是獵物無望的奔跑掙扎——然而,她卻對我的試探報以阻撓,那麽,她也一定是對自己的魔力范圍有所警惕的吧。
畢竟,一隻手的魔力,能有多少呢?
我一躍而起,在抽出佩劍的同時手指飛快抹過刃面,附魔的咒語沿著刃線次第亮起,金色的長劍狠狠地揮向薇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