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幸運的旅人能夠循聲找到他們的慶典,那麽他就會被精靈們迎入林中,賜予他美酒、祝福以及智者的預言。據那些旅行者的筆記所說,精靈的歌聲如同弦琴與泉水之音齊奏,回蕩在山谷之中,一直響徹到月亮重新落在那座山的背後,是所有旅人夢中寧靜的樂土。
“可惜的是,後來這片大地就陷入了戰火,連精靈的棲息之處也未能幸免。暮日之征之後,精靈聖泉被毀壞,精靈也從此消失在了歷史的塵埃中。”
“他們去了哪裡?”我忍不住追問。
“不知道了。”她搖搖頭,衝我笑了一下,“很抱歉,這些故事我也是後來從書裡找來的,我並沒有出生在精靈之森。”
“也沒有聽過……精靈的歌。”她喃喃地說。
——薇薇安是被人類囚禁長大的精靈。
我想起她曾經的話,一時啞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薇薇安重新陷入靜默之中,夜風吹動她的長發,今夜的她似乎像月亮一般哀傷。我的手下意識收進了口袋中,握緊了莉塔交給我的那條項鏈——它同樣也來自於一片未曾謀面的故鄉。
不知道這兩者之間是否能算作同等程度的哀傷?我不知道,也不能問。這個時候,安慰的言語總是顯得分外的輕浮,我垂下頭,思索了片刻,最後輕輕地拽了拽薇薇安垂落的衣袖,小聲地問:“我可以上來嗎?
薇薇安低頭,好像有些不解,但最後她什麽也沒有問,只是往旁邊挪了挪,空出了一個人的位置。
於是我抓著樹枝爬了上去,和她並肩坐在一起。
誰也沒有再說話,我們肩並肩靠著,就這樣看著對面天幕上的月亮慢慢地、慢慢地沉到了山脈的背後。
今夜沒有歌聲。
作者有話要說:
《走吧》北島:走吧,落葉吹進山谷,歌聲卻沒有歸宿。
第41章 流血詛咒
第二天出發的時候,薇薇安已經恢復如常。
越往西走,曠野的風就越吹得越烈。西邊境似乎又出現了什麽變化,求助令忽然一封急似一封,軍隊被迫開始晝夜兼程,累到幾乎要跑死馬。所幸,三天之後,卡特拉隘口高聳的身影,終於隱隱地浮現在了遠方的雲霧之中。
王國的西防線就設立在那裡,牢牢地把守著這一道天險。看到卡特拉隘口,就仿佛已經看到了山脈下的城鎮,熱水、熱湯與和料理過的大塊羊肉的香氣仿佛已經翻滾在了遠處的雲霧中。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歡呼起來——除了我。
拜這幾天沒日沒夜的趕路所賜,我迎來了人生中最疼痛的一次生理期。
好在我已然預料這種狀況,足量的棉布和用於吸收血液的血蘚被我時時刻刻帶在身邊,靠著它們和一些障眼的小魔法,有驚無險地避免了身份暴露。
然而,過分的疼痛卻讓止疼的草藥都變成了一堆除了腥苦外一無是處的野草。尤其是我們穿過亂石灘的時刻,奔跑的馬匹載著我上下顛簸,疼痛的血色怒濤同時也在我的小腹中拍打咆哮,而我卻只能緊緊地拽著韁繩,一言不發地隱忍著生理痛——某些時刻,我甚至覺得,在我失去意識從馬背上摔下去之前,我大概會被痛楚的巨浪先一步掀翻。
然而,我的異樣還是被薇薇安發現了。在接下來的一次短暫休整中,薇薇安踱過來,皺著眉頭看角落樹蔭裡半蜷起來的我。
“你的臉色看上去白得像張紙,怎麽了?”
即便那時我就快痛暈過去了,我的心還是在聽到她聲音的那一刻提到了嗓子眼,連血液都快要被嚇到倒流了——事實上,我想象過很多次自己向薇薇安表明身份與心跡的時刻,它們或悲傷、或平靜、或熱情……卻唯獨不是這麽灰頭土臉奄奄一息像堆破布似的尷尬時刻!
於是我用手捂住臉,氣若遊絲地吐出了那個早就準備好的答案:“膝蓋疼……”
“長高?”
“嗯……”我有氣無力地點頭,企圖用哼哼唧唧的聲音博取一些薇薇安的憐愛和同情。
然而,透過指縫我卻看見,薇薇安原本已經伸出來的手,卻忽然在即將落到我頭上的那一刻停住了。
“還真是個小孩子。”她似乎有點無奈地輕輕笑了笑,把手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灌滿了熱水的水囊被放到了我的手邊,“新灌的熱水,可以用來敷一下膝蓋。”
“走啦。”說罷,像是不願在我身邊多待似的,她很快就站了起來,踩著吱吱呀呀的落葉離開了。
只有我一個人在原地茫然地眨了眨眼——我是不是又說錯了什麽?
然而,疼痛已經不允許我在思考這麽複雜的情感問題了。鹿皮做的水囊在灌滿熱水後一下子變得柔軟起來,我裝模作樣地用水囊敷了會膝蓋,發現四下無人注意我這邊之後,將它悄悄地放到了我的小腹上。
熱意蔓延,驅散了秋日漸深的涼意,我小聲地歎了口氣,終於感覺疼痛逐漸退去。
接下來又是漫長得仿佛沒有盡頭的趕路,在第二天的傍晚,隊伍中終於停在了一片樹林的面前。這是前往西邊境之路的最後一片阻礙,一條人跡罕至的小道蜿蜿蜒蜒地沒入森林的黑暗深處。
黃昏中,重疊樹影如鬼影幢幢,萊昂內爾佇立在隊伍的前方,側耳細聽了片刻,聽見樹林深處傳來野獸的嚎叫,便下令就地扎營,等到明天天亮再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