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安巡沒注意自己一直面帶著微笑看小女兒,他隻想知道,鬱澈的另一個世界現在在想些什麽?
如果要是問她,她多半又是不冷不淡的一句“沒什麽”了。
離開醫院前,鬱安巡交代她以後別再費事煲湯,自己在家多喝湯補補才是應該。
鬱澈一反常態,沒有應下這話,反倒認真地問:“爸不喜歡喝嗎?淡了還是鹹了,哪裡還需要改進?”
鬱安巡沒想到她會追問,開會發言時滔滔不絕的人物,頭一回在兒女面前詞窮,支吾了兩聲。
“我沒說不喜歡。”高興都來不及,怎麽舍得說不喜歡。
“口味剛剛好,要不是你嫂子說,我還當是你哥替你搶旁人的功勞呢。”
鬱安巡不常誇人,鬱澈點頭:“後日來,我還會燉的,爸好好養病就好。”
她不善多言,話到此已是盡了最大的力氣。
可是鬱誠看出來了,他跟姐在爸面前噓寒問暖一百句,都不如鬱澈的這一句管用。
從來冷淡寡言的人,一旦願意為別人做些事,說上兩句真心的話,總是最珍貴的。
回鬱家的路上,鬱誠跟江容心心情大好,打開車載音樂,放著頗具年代感的老歌,還跟著哼唱。
一是醫生說鬱安巡的身體狀況恢復得不錯,二是鬱澈剛才在醫院裡把爸哄得喜笑顏開。
老爺子身體跟心靈這下子都要大好。
江容心坐在副駕駛,刷到林知漾今天發的朋友圈,驚呼說:“喲,知漾寫毛筆字這麽漂亮呢,果然字如其人。”
後排閉目養神的鬱澈聞言睜開眼,解鎖手機點過去看,林知漾又練字了。
瞧到鬱澈的反應迅速,鬱誠有意哄她高興:“真的嗎?那這小林真是多才多藝,人長得好看就算了,還什麽都會一點,跟她在一起肯定不會無聊。”
“嗯。”鬱澈破天荒地,在沒有人問她話地情況下回答:“從來不會無聊。”
林知漾總是新鮮地出現在她面前,哪怕是朝夕相處的那幾天裡,她也不覺得絲毫的膩。
鬱誠不動神色地跟江容心對視眼,一眼看出來對方心中所想。果然,鬱澈聽到林知漾的名字就不淡定,以後拿小林治她準沒錯。
“小林在她自己家嗎?”
“嗯。”
“你要不要去找她?我可以把你送過去,晚上接你。你就算回家住,也不是就不能跟她見面。”鬱誠給她提供了一個方案。
但其實他更想鬱澈現在回去睡一覺。
剛剛爸就嘮叨,讓江容心點些凝神安眠的香在鬱澈房間。
她一臉睡眠不足的樣子太嚇人,偏偏她還不以為然,極度平靜地對待別人的詫異。
她這兩天的過於懂事,讓鬱誠有點不放心,因為鬱澈雖然乖巧,但是臉上沒有丁點笑容。
他想著讓林知漾陪陪鬱澈,說不定會好。
畢竟昨晚發在朋友圈裡的聊天記錄,著實把他齁到了。
鬱澈那句“記得帶玫瑰”真是含蓄又熱情。簡直不像他妹妹。
江容心歸結為:“愛情有魔力。”
鬱誠聽完悄悄難受一陣,這樣大的力量,可以把鬱澈變成另外一個人。
可是卻很難得到認同,得瞞著,藏著。
那天爸問鬱澈有沒有跟誰一起旅遊,他看出來鬱澈是想坦誠。
所以他立即出面攔下。
就算她要坦誠,也不應該是在病房裡,在爸毫無心理準備之下。
爸受不受得住是一回事,往後,鬱澈跟小林是否能真正被鬱家接受才是關鍵。
開頭若出了岔子,往後總歸是心結。
他把鬱澈攔下後,鬱澈走了很久的神,沮喪不悅,就坐在那裡一言不發地啃蘋果。
鬱誠看著心疼,卻只能當沒看見。
起碼,要再慎重慎重。
聽到鬱誠的話,鬱澈當即心動,眼眸一亮,坐直,正要答應。轉念想了下,又回歸平靜,靠回去,“今天不去了。”
昨天才與林知漾分別,她那麽急著走,是有跟自己保持距離的意思。
她想給自己思考和放空的時間。
但鬱澈曉得她沒有放棄,她對何沁說了:“會好的。”
會好的。
鬱澈昨晚仍是夜不能寐,但有了林知漾的那句“會好的”,驚醒之後,她似乎得到護身符一樣,絲毫不怕地回味起夢境。
她在寂靜無聲的凌晨三點,思索近來噩夢纏身的原因。
這次不同於從前,從前被糟糕的記憶所影響,心裡所有的怨憤、恐懼、痛苦無處發泄,便只能留在夢裡折磨自己。
還是在民宿裡見面的時候,有幾次把林知漾吵醒,她就會起床給她倒水喝,親她抱她哄她。
有一次見她實在睡不著,林知漾也不睡了,又將她往難以啟齒的事情上領了一回。
那這回呢?
在什麽都沒有發生,風平浪靜時,她的失眠現象為什麽反倒比從前更嚴重?
她隱約猜測,大概還是因為林知漾。
她有了盔甲,亦有了軟肋。
她知道自己一旦失去林知漾,就會被打回暗無天日的地牢裡,行屍走肉一樣活著。
以至於稍微有一點風吹草動,她就怕得驚慌失措,失了冷靜。
怕來自父親的失望無形中逼迫她妥協,怕來自家人的不理解讓她犯傻放棄,怕林知漾對她的家庭氛圍忍無可忍,有一天主動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