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她不想讓人知道她們的關系,不願意暴露她的性取向,但什麽年代了,兩個女人一起吃頓飯,難道有傷風化嗎?
旁人只會當她們是朋友吧。
多數時候林知漾睜眼時,鬱澈已經洗漱好,跟她說一句再見,連出於客氣的溫存話都懶得說。
好像夜裡依偎在一起的不是她跟她,好像來這一趟僅僅是為了完成任務。
任務……哪有什麽任務,沒有人逼她來,她卻每次如約而來。
反而是林知漾經常出差,會主動取消見面。
但這就是鬱澈的規則,林知漾要麽退出,要麽遵守,沒有問為什麽的權利。
她明明白白地感覺到,自己越來越難以說服自己了。
其實睡一覺再走也來得及,但她不想留在那裡,不想留在鬱澈身邊。她怕自己忍不住說奇怪的話。
這種關系是她當初想要的嗎?
早晨鬧鍾響前她就醒了,打開微博。
昨晚那條街景微博,下麵粉絲齊刷刷的留言“失戀了”。
她回復留言點讚最高的粉絲:“好沒創意。”
“戀愛了”“失戀了”,是林知漾評論區兩大高頻詞。
嚴格說,她不算作家,只是分享者。寫的東西受眾有限,粉絲不多不少。但大多都是鐵粉,陪伴她很多年了,評論區還算活躍。
她起床給自己泡咖啡,突然想起昨晚反覆問自己的問題。
她的答案:不是。
這不是她想要的。
她當初想跟她的心上人好好地談戀愛,一起走在大街上,一起曬曬太陽。
她沒想過能易如反掌地把鬱澈這樣的人騙上床,也沒想過進一步的發展會艱難至此。
…
五天前。
中文系的現當代文學課一向熱門,大教室裡座無虛席。這課本來是小班課,但據反映,來蹭課的人太多,本專業學生經常沒位置坐,學校索性安排了大教室。
穿連帽衛衣和牛仔褲,戴著口罩坐在學生裡的林知漾正慢悠悠翻書。她與周圍一眾學生毫無違和感,模樣比她成熟的多了去了。
她自覺隱藏得很好,這麽多人,鬱澈肯定看不過來,但又期待鬱澈能發現她。
課前十分鍾,鬱澈一身嚴絲合縫的正裝走進班級,教室裡的嘈雜聲瞬間減小一半。
鬱澈沒跟學生交流,沉默地從包裡找出優盤,導入課件。忙完才抬起頭,詢問第一排的學習委員上周作業收取情況。
話說完,忽然目光頓住,從近百名學生中間看見了林知漾。雖然帶著口罩,但眸光瀲灩地望著自己。
她面無表情地低下頭,隨手去翻講案。
前排學生們不明所以,看老師心情不太好,以為是大家太吵了,紛紛“噓”起來。
這節課講新月詩派的三美主張,林知漾趁課間休息,選了句詩打卡發微博。
“蓮蓬呀子多,兩岸呀榴樹婆娑;喜鵲呀喧噪,榴花呀落上新羅”。
她發微博的時候沒注意,鬱澈靠在窗邊,邊喝水潤嗓子邊瞥她。
底下很快有人應和。
有人接下一句,“溪中,采蓮,耳鬢邊暈著微紅”,“風定,風聲,風颸蕩漾著歌聲”……
有人誇浪漫,有人分享自己的故事。
更多的評論是“戀愛了”“這回鐵定戀了”。
給林知漾看笑了。
放學,學生們急著收拾東西去食堂吃飯,教室裡一時交通堵塞,寸步難行。
剛剛還在講台上侃侃而談的人,此時已經收拾好東西,跟面前的學生點頭道別,抬腿朝門外走去。
她上課的時候不算熱情也不算嚴厲,情緒相對平穩。講解文學知識時循循善誘,聲調抑揚頓挫而不失耐心,跟私下裡判若兩人。
這種反差讓學生們很喜歡。
林知漾聽見他們偷偷喊她“女神”。
女神大人沒有要等林知漾的意思。
“鬱老師。”林知漾好不容易脫離人群,找到鬱澈的背影追過去。
鬱澈走在前面,頭也沒回,“聽完課就回去,以後少過來。”
“免費蹭課的又不止我一個,為什麽不來?”林知漾心情不錯地跟在後面,“聽說你們學校三食堂新開了家牛肉面,很好吃。”
“不清楚。”鬱澈走得快,一路不斷地向跟她打招呼的學生頷首。
剛認識鬱澈的時候,林知漾還想這種冷面寡情,不沾煙火氣的女人怎麽會做老師呢。
後來發現,鬱澈在學校裡並不那個樣子,即使還是座冰山,但有禮貌有溫度。
畢竟學生們是真心尊敬她,她的師德又讓她做不到對人不理不睬。
林知漾有點羨慕,自己要是她的學生就好了,起碼她會比現在溫柔吧。
“我們一起去吃。”
“你自己去。”
“你是嫌放學人多嗎?”
可能是鬱澈有意為之,兩個人在校園裡越走越偏,周邊人逐漸變少。
熱鬧被冷寂一點點取代,領路的人知曉,方才課上的采蓮曲終將不見旖旎,一寸一寸地焚於荒蕪。
已是秋日,榴花不會上新羅。
林知漾猶在天真道:“那我可以去你辦公室坐一會,咱們晚一點再去吃。而且,我沒有飯卡,只能讓鬱老師請了。”
鬱澈放下左肩上的包,從裡找出飯卡給她,“我中午沒胃口,你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