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姑娘不在這個醫院裡,”趙壹清歎了口氣:“楊朝找遍了,都沒碰見,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麽意外......唉,我不說了,萬一烏鴉嘴。”
宋瑾瑜用手指在窗戶上畫著圈,趙壹清又道:“真不知道你天天看些什麽。”
收回目光,望向病床上那個執著於窗外景致的老家夥,又嘀咕一句:“有什麽好看的能看那麽久。”
宋瑾瑜依然像是什麽也沒聽見的樣子,扒拉著窗沿努力往外面看,那神情似乎想從外面看出什麽或等到什麽,堆滿細紋的眼角微微上翹,嘴唇也緊抿著。
趙壹清懂得這個微動作是什麽意思,宋瑾瑜每次面對一些渴望得到的東西時便會露出這幅表情,然而先前陪著她看了一會,除了白雲飄飄的藍天和時不時飛過的小鳥就再也沒什麽了,她想不通這個和自己一樣什麽都已經擁有的家夥還想要些什麽。
轉身回到自己的床邊,把小桌上吃完飯的碗收拾了一下,連帶著宋瑾瑜面前的一起丟進洗手池裡。
四處找了一下沒看到洗潔精,平時吃完的髒碗都是陳福收好帶回家洗的,所以這裡應該沒有準備。
趙壹清歎了口氣,彎下腰把角落裡放著的洗衣液拿起來,點了幾滴在洗手池裡,打開水龍頭衝出泡沫,就著這一點沫沫把幾個碗洗了乾淨。
一隻小蟲爬到了鏡子上,趙壹清猛一個抬頭,想要脫下腳上的拖鞋將這蟲子拍死,可一晃身形,額頭處一陣刺痛傳來,連帶著心臟的加速跳動,白天時發生過一次的狀況再次出現、
趙壹清扶著洗手台閉上眼忍耐了一會,然而潛伏在身體內的病處這次不再那麽好糊弄,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直到她扣在瓷磚上的手指用力到青白,那股想要將她推入深淵的痛苦才慢慢淡了。
耳邊模模糊糊的聽不清聲音,眼前也是朦朧一片,趙壹清恍惚了一會,腳背上感受到一陣尖銳的疼痛,還沒來得及低頭看看,一道熟悉的女聲在耳邊響起:“阿姨,你怎麽把碗洗了,放著我來就行了。”
陳福把趙壹清不小心丟在地上的碗撿起來,正要拉著她去床上歇會,忽然注意到她的神色似乎不太對勁,臉上的笑容瞬間消散,擔憂的扶住趙壹清的兩隻胳膊:“阿姨?你怎麽了嗎?不舒服嗎?”
趙壹清晃了晃腦袋,眼前蒙著一層紗的朦朧感才慢慢褪去,陳福被擔憂佔滿的面容在眼前浮現。
趙壹清用力的動了動喉嚨,擠出一句還算穩定的話:“你啥時候來的啊?”
手上要用到七分力氣才能將她的身體扶穩,陳福皺緊了眉,聲音有些抖:“我剛來,這一進來就看見您把碗掉在地上了,是怎麽了嗎?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啊,我先扶著您去床上坐著行吧,一會去給您找醫生。”
耳邊還嗡嗡作響,陳福近在咫尺的話語還是有些不清晰,不過猜到了她說話的內容,趙壹清反手握住了陳福的小臂,提高了聲音道:“叫什麽醫生啊,不是好好的,剛剛想打一隻蟲子,結果腦子秀逗了,還想著用碗去砸呢,這不是一不小心弄到地上了嗎。”
陳福擰緊眉頭,拖著趙壹清的胳膊一步步把她扶到病床上躺好,扯開了被子給她蓋上,掖緊被角,給她脫了鞋放好,站在床邊絞著手指,滿目擔憂。
剛剛那股有些難以接受的難受感褪去些,眼前沒有方才那麽模糊不清了。
抬眼看到陳福滿臉的憂慮之色,趙壹清從被窩裡伸出一隻手摸到陳福的手上,壓低了視線落在陳福身上那件小褂的衣扣上,手心裡是陳福也有些滾燙的溫度。
趙壹清沉默了一會,才慢慢開口道:“你知道小狗娃,小貓崽,知道自己快死的時候就會跑到一個主人不知道的地方,默默去世。”
陳福眼裡閃了點點淚花,手上用了些力道握緊了些,趙壹清側過頭,看向對床那個看起來總傻乎乎的宋瑾瑜,嘴角帶了點笑,輕道:“其實我大老遠跑來這裡,也不僅僅是因為要來找這家夥。”
陳福怔了一下,在趙壹清眼睛裡看出了一點釋然,明白了她這句話的意思,眼裡的淚花還是沒忍住流了下來。
她抹抹眼睛,道:“寵物們快要沒的時候會自己找個地方藏起來,是不想讓主人傷心,可實際上主人還是會很難過,沒了就是沒了,不管用哪種方法去委婉告訴,主人的悲傷都不會因此減少一點。”
她蹲下來,往床頭的位置挪了挪,一雙被眼淚浸透的眼睛帶著點紅色和濃濃的祈求意味,她握緊趙壹清的手,道:“阿姨啊,您聽我一句勸,兒女們最大的希望是父母能夠健康長壽,每天快快樂樂的,如果有一天這個願望不能實現,並且必須要面對父母即將不久於人世的現實,那麽無數個日夜掙扎痛苦後,那希望就會變成能親眼看親人們不帶任何執念的去了,然後入土為安。”
“其實不讓兒女陪伴自己生命的最後一個階段也是一種不負責任,不換位思考的表現啊,阿姨,你那幾個孩子都是孝順的好孩子,如果他們連您最後一面都見不到,是會痛苦一輩子的啊。”
趙壹清眼裡也閃爍了些顏色,溝壑縱橫的一張老臉上第一次皺出了這種難以言喻的表情。
她抬起一隻手搭在眼睛上,內心翻湧的無奈和後悔讓她全身都酸痛起來,仿佛有無數小蟲子在血管裡爬來爬去,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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