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道:“是正常,但是魂鑒師可沒有一起工作的。”
住院部這邊多是魂鑒師,而婦產科那邊則幾乎都是種魂使。在喜歡扎堆標榜自己純潔高尚的仙府人民眼裡,一個個整天舉著把烏黑麻漆的黑傘並且特立獨行的魂鑒師就是從泥溝溝裡翻出的黑泥鰍,狡猾孤傲難以相處,還天天一整腦子堵馬桶一樣的消極思想,不過事實也沒差,魂鑒師之間在一起工作的確實是少之又少。
種魂使負責把新生的魂魄從仙界帶到人間,種進剛剛誕生的嬰兒軀殼裡,賦予其能夠隨著年歲和閱歷成長的靈智,也就是人們所說的三魂七魄。
因為總是面對新生,所以大部分種魂使所面對的是一大家人的喜悅和眾位婦產科醫生的如釋重負。而魂鑒師則截然相反,因為大部分的死亡是殘忍而悲哀的,所以他們要面對的是撕心裂肺的哭號,生命流逝最終的難舍離和大部分人主基調是無趣疼痛的一生,一方面是這個原因,另一方面是記憶世界的容納量,如果兩個判官一起出現在同一個人的記憶中,將會有無法預料的不好事情發生,所以魂鑒師基本都是獨自工作。
少年忽然反應過來:“是因為那個什麽續命套餐吧,你這就開始了嗎?”
裴涯絮點點頭:“是啊,你難道沒有?”
少年無所謂道:“我那用戶還沒那麽快死,等等唄,帶個拖油瓶多浪費時間,我自己收魂更快。”
裴涯絮沒有回話,少年又道:“你看消息了嗎,這一次的惡潮似乎很不一樣,現在這個時間天塹那邊居然已經有凶魂跑出來了,而且人間居然也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惡魂暴動,已經多出了很多凶宅,擾的人心很亂。”
裴涯絮一怔,閻王殿的公告欄上被惡潮即將到來,仙冥兩界人民如何避難,三界旅遊局停止旅遊活動,跨界工作者工作內容調整的消息佔了大半。
裴涯絮被不停刷出來的各種恐慌言論和兩界人民的互噴擾的心煩,索性沒再去看過,所以她這兩天還真的沒有關注過這方面內容,於是問道:“這麽嚴重了?”
“是啊,所以你們也要多注意安全。我就先不說了。”
聽著兩人的對話,溫憫生福至心靈,忽然問道:“等一下,我可以問問,你的收魂對象是誰嗎?”
那少年無意隱瞞,道:“宋瑾瑜,你們來多久了,認識她嗎。”
裴涯絮可能還在想著惡潮的事,沒接話,溫憫生便道:“和宋奶奶同病房的那個老奶奶,是我們的收魂對象。”
少年笑道:“那真是巧了巧了,我的是明天,你呢。”
溫憫生一怔,明天?和趙壹清的離開時間一樣嗎?
溫憫生有些乾澀道:“也是明天。”
“嘿,挺有緣,不過先不說了,我得去看看我的收魂對象了。”
少年離開後,溫憫生看向垂著眸子認真思索著什麽的裴涯絮,帶了點輕松的口氣問道:“為什麽你可以看到他?”
裴涯絮伸手扶了扶鼻梁上的半圓眼鏡,兩條細鏈輕輕搖晃:“你以為這幅眼鏡是擺設嗎?”
溫憫生:“......”竟然不是嗎?
“話說......剛剛那個少年說續命套餐的用戶是拖油瓶,你也會這樣認為我嗎。”
裴涯絮挑了挑眉,緩緩道:“你是有些麻煩......”
溫憫生低落的垂下腦袋,裴涯絮又道:“但是我本身就喜歡有挑戰性的工作,所以不覺得有什麽。”
所以自己還是個麻煩啦,溫憫生沒說話。
裴涯絮垂眸看了看她,莫名想到她在火車上對著趙壹清時那乖巧的表情,差點沒忍住笑了出來,曲起手指彈了下她額頭:“你多聽點話,不要亂跑就好了。”
溫憫生摸摸額頭:“我可沒亂跑,我是有目的性的。”
“是吧,有目的性的亂跑。”
“...不過,我忽然想到,續命套餐結束之後,我們會怎樣呢?”
裴涯絮也在思考這個問題:“正常來說,就是你被抹掉這段記憶,繼續好好地活下去,然後我繼續做我的魂鑒師,遇到下一個下下一個類似的你,世間那麽多人,我們再無交集。”
溫憫生坐在走廊裡的長椅上,仰起頭:“那麽別離之後,下次見面的話,就會是很久很久之後了,而那個時候,我也不會再記得你。”
“你就那麽篤定這份套餐結束後我們還會見面?”
問這話的時候,裴涯絮那雙深邃的眸子裡蘊滿了一些讓人看不懂的情緒,類似面對一份唾手可得獵物時的自信,亦或是看不透眼前人時的複雜心情。
修完燈管的師傅提著工具箱火急火燎的從身邊走過,佔領路邊攤的煎餅果子挾著一股濃香也一陣風刮了過去。
頭頂不遠處一直暗著的燈閃了兩下後亮了起來,溫憫生微微垂下眼,長長的睫毛掩住眼底神思。
她唇角的淡笑仍在,卻在裴涯絮看不到的角度多了些歎息與無奈,良久,她道:“很久很久之後或許會的。”
這聲音很輕,不知道是說給誰聽。
作者有話要說:
修
第23章 妄尋(五)
婆娑樹影吞沒了大部分聲音,讓這幾棟慘白的建築內外都安安靜靜的。醫院這邊總有些暗,小公園外的路燈在視線裡打上一層朦朧的光暈。
趙壹清負手在窗前站了一會,看完小公園裡幾對散步的情侶,又抬頭看看層疊交匯的暗雲,以及雲間那一抹黯淡的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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