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覺得自己看的很透了,對於經歷過幾十年歲月的老年人來說,死亡不過是乘上了通往人生下一站的列車。
她始終覺得自己會很酷的拎著小行李箱背影瀟灑的踏上這趟列車,可冷清了大半輩子以後忽然熱鬧了這麽兩天,她忽然發現,她有些不舍得了。
閉上眼睛,還能聽到走廊那邊傳來沉悶的哭聲,匆忙的腳步從門前經過,細碎的討論夾雜其中。
趙壹清感覺心底是一片看不到摸不著的冰涼,她依稀想起那天,醫院的檢查報告出來,在醫生委婉的言辭下明白她沒有多少時間後背著她偷偷抹眼淚的楊鳳和林汝,以及灰暗的樓道裡一閃一滅的煙頭。
楊朝作為家庭支柱頂天立地不能坍塌的肩膀微微聳動,她站在電梯邊,聽著頭髮也半白的男人壓抑到無法抑製的低泣。
唉。
.
走廊裡有一盞燈時暗時明,像是壞掉了,抱著病歷本的護士一邊揉著額頭一邊帶著修燈管的師傅過來。旁邊的公共椅子上坐了幾個手背上扎著吊針的病人,神情冷漠,混在葡萄糖中的藥水順著透明的輸液管流入血液中,拯救著從骨子裡頹廢的身軀。
今天有些冷,剔骨的陰風趕起皮膚上的雞皮疙瘩,套著黑色夾克的男生靠在牆上玩著手機,推著輸液架的老年人在走廊裡扶著牆慢慢走,沒有光彩的眼睛裡渾濁一片。
溫憫生等在衛生間外,觀望著形形色色的人在身邊走來走去,身後的衛生間裡同時響起兩道衝水聲,一個豐乳肥臀滿頭離子燙的大媽卷著袖子走了出來,把水龍頭開到最大衝了衝手,又掬了一捧水往臉上拍兩下,濺起的水花跳到了溫憫生的胳膊上。
下意識打了個冷戰回頭望去,大媽抽出幾張紙巾把臉擦了擦,重新化了一個簡單的妝容遮住紅腫的眼眶,扶著洗手台做了幾個深呼吸,才轉身走出去。
溫憫生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的那間病房裡,眸子裡是說不出來的悲憫。
裴涯絮也走了出來,懷裡抱著兩個滿滿當當的紙包,眉頭皺起,臉上是顯而易見的嫌棄:“我腦子是被狗啃了嗎,為什麽要從衛生間裡開陣,在三界橋上忍受一幫腦殘的圍觀,呵。”
醫院裡的夥食實在讓人不敢苟同,加上裴涯絮也不能一直不吃東西,所以便開了個陣去冥府三界橋附近的飯店買了點飯。
最近因為橋下的天塹大峽谷有些不安生,橋口多了許多影衛把手,還關閉了不少跨界入口。
這麽一戒嚴,開陣的地點便不能像從前那麽隨意了,裴涯絮找了半天才在這麽小角落的衛生間裡找到查察司劃定的官方入口,硬著頭皮進去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也跟著她飄進來,讓她瞬間收獲了一批同樣難以言喻的目光。
啊,真是煩躁,裴涯絮把懷裡的紙包遞一個給溫憫生:“天塹戒嚴了,沒幾個店還在開張,只有這個了,湊合吃吧。”
溫憫生伸手接過,抿唇道了謝,順便很善良的沒有告訴她自己在醫院外面發現了一條小吃街的消息。
如果自己很香的吃著燒烤和關東煮的話,只能吃這種東西的裴涯絮臉色應該會更加莫測吧。
紙包裡是一種類似於魚丸的東西,油光發亮的表面泛著詭異的紫色,溫憫生動了動喉嚨,帶著探尋的目光偷偷看向裴涯絮。
裴涯絮對於紙包裡的東西似乎比溫憫生還要嫌棄,看了一眼便仿佛髒了眼睛般快速移開。
察覺到溫憫生眸中的疑惑,裴涯絮捏起其中一個紫丸子放在眼下看了看,道:“五爪葉表面的一種彈性物質做成的,我也沒吃過。”
嘖,還是素的,裴涯絮臉色更差了。
溫憫生笑道:“戒嚴是因為上次吃飯時你們所說的惡潮?”
裴涯絮咬了一口五爪紫丸子,皺著眉點頭:“是的,查察司目前還沒公布具體時間,但疏散工作前段時間就開始了,後期還會有一些變動。”
溫憫生也咬了一口,仿佛吃了一嘴漿果味的石灰,看來萬物皆可炸這個定律並不適合這東西。
微微閉眼將嘴裡的東西咽了下去,溫憫生道:“會影響到我們的收魂工作嗎?”
裴涯絮:“按理說會,不過影響不會太大。”
溫憫生點點頭,正準備再問些什麽,肩膀忽然被人撞了一下,仿佛有誰從她身邊過去,然而偏頭一看,身邊空蕩蕩的,並沒有人。
裴涯絮一腔不爽正無處發泄,虛空一抓,似乎握住什麽東西。她挑挑眉,帶著冷冽的笑意道:“老哥,撞了人還想跑啊,不用道歉的嗎。”
被裴涯絮手掌握住的地方似乎掙扎了一下,掙不開,僵持一瞬,一道清冽的少年音在溫憫生面前響起:“對不住對不住,一不小心,可以放開我嗎,急著去收魂。”
裴涯絮道:“這麽鬼鬼祟祟幹什麽,醫院裡來來回回那麽多人沒人會在意到你,倒不如省兩張隱身符最後用。”
變成窮鬼的裴涯絮已經無法繞開省錢的邏輯了。
裴涯絮松開手,那少年卻沒有急著走開,似乎觀察了一下,才道:“你們也都是魂鑒師?”
溫憫生看不到這個聲音的主人,只能順著這個來源望去,指了指裴涯絮:“魂鑒師,”又指了指自己:“魂鑒師的助手。”
裴涯絮掃了她一眼,淡聲道:“在醫院這種地方看到同行不是很正常?有什麽奇怪。”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