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的粗布衣服這髒一塊那黑一片,失去了先前的顏色,額前的碎發也沒力氣的趴下來,渾身散發著長時間憋在密不透風地方的酸腐味。
小女孩站在牆根邊,伸長了脖子看向那門樓上的匾額,“高情遠致”四個字寫的清秀文雅,被雨水潤的顏色有些深。
手中的包裹涼的像塊冰,小女孩打了個冷戰,顫巍巍的將包裹小心揭開,將上面墊著的一塊芝麻餅叼在嘴裡,拿出一張快被揉爛的紙條,展開來看。
天還沒點亮光的時候火車就到了,那時候冷的嚇人,她窩在人家熱騰騰的小生意攤旁取了會暖,買了一個香軟的芝麻餅,然後就跟著這個地址磕磕絆絆的來到了這裡。
似乎就是了,但她還不敢確定,這大清早的萬一摸錯了門,以自己這幅乞丐般的落魄樣子一定會叫人家趕出來的,她怕餓怕冷,更怕被人打。
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等她神思都凍的有些恍惚時,大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的老媽子拿著把掃帚出來了,站到門前扭了扭腰準備掃地,眼神往旁邊一掃,看到了牆根處站著的小女孩,嚇的差點沒拿住掃帚。
不遠處的院子裡傳來幾聲狗叫,給老媽子墊了點膽量,撫著胸口試探性的叫了一聲:“小姑娘?”
小女孩被這聲音叫回一點魂,睜開眼睛,茫然的向聲源處望去,腦袋裡漿糊般攪在一起,隻下意識的嘀咕一句支撐自己過來的目的:“姑姑...姑姑...”
老媽子又驚了下,揉了揉眼,忍著小女孩身上的異味一步步挪過去,手指撥開女孩遮住臉的頭髮,認了好一會,才失聲道:“......壹清...?!”
小女孩就是趙壹清,老媽子就是她的姑姑趙英。
多久沒見的侄女以這種方式忽然出現,讓她亂了條理,只知道趕忙脫下外面的襖子裹住趙壹清扶進自己住的房裡,給她倒了杯熱水暖手,挑高火盆,又去廚房打了盆熱水過來,扭扭手巾把給她擦臉。
暖和了一陣,牙齒不在打顫,嘴唇也恢復了顏色,趙壹清捧著茶杯喝了一口,熱氣從胃裡升騰上來,讓她一團漿糊的腦袋也清醒了些。
“...爸媽去了,叫我來找姑姑...”將家裡發生的情況和趙英說了一遍,趙壹清低下頭,回暖的手指骨節處一陣陣的癢。
趙英唏噓一會,也掉了眼淚,看了她包裹裡女孩母親最後寫的一封信,想到這女孩的歸宿問題,有點發愁。
趙壹清知道自己現在是個麻煩,垂著頭不說話。
趙英心裡終究還是軟的,不忍這麽小年紀的孩子去街上流浪,況且這孩子小時候那麽聽話,見自己知道甜甜的喊姑姑。
趙英越想越覺得心疼,長了老繭的手掌摸了摸女孩瘦弱的肩膀,歎口氣道:“其他啥也別想了,先在這裡住著,我去老爺那裡說,宋先生是個好人,肯定會留下你的。你身上帶了衣服沒?”
趙壹清點了點頭,把懷裡抱著的包裹打開,露出幾件有些破舊的襖子,趙英用手摸了摸,道:“這不行,棉花都硬了,不擋風不保暖,回來我去街上成衣鋪給你再做一件,現在先湊合著穿我的吧。”
把包裹裡的東西都拿出來放在桌上,也沒什麽,無非是一些不值錢的家當和半個凍硬的芝麻餅。
趙英起身把火盆拉進了些,洗了洗毛巾幫她擦臉,撮開糾結在一起的頭髮,邊擦邊道:“宋先生起來的早,我一會去廚房給他煮麵條,餓了吧?你是坐火車來的吧,一會和老爺說一聲後就帶你去澡堂洗個澡,舒服舒服,以後你跟著我,有我一口吃的就不短你的,你安心先住下,這裡一共帶上我就住了三個人,也寬敞安靜的很,你別有什麽心裡不舒坦,想要什麽給姑姑說。還有以後抽個時間跟你一起回去看看你爹媽......”
趙壹清低著頭,聽著這略微陌生的嗓音在耳邊一聲聲說著話,滾燙的溫度隨著那火盆的熱度一起貼進心裡,眼睛裡濕濕的,像是冰雪融化,在外面奔波流離的恐懼也一點點消融,隨之而來的,也是對自己這幅狼狽模樣的厭惡與羞愧,像是埋下一顆種子,潛伏在潮濕脆弱的心田裡。
趙英給她擦完了臉,端著水出去了,宋先生剛起來,習慣在堂屋裡喝口茶,再進飯。趙英泡上了茶後去廚房下面,多盛了一碗端給了趙壹清,叫她先吃著。
宋江寧一身深藍色長衫,外面一件帶絨毛的大衣,半灰白的頭髮精神的往後梳,鼻梁高挺,眼窩深陷,模樣有些冷漠。現在正在喝茶。
趙英拿了塊抹布小心的摸索進去,一邊擦桌子一邊小心看著宋江寧的表情,過了一會,狀似不經意的說道:“老爺,要不要去叫小姐起床。”
宋江寧抬眸看了眼天色,抿口茶水:“尚早,叫她在休息會吧。”
趙英低低的應了聲,正尋思要怎麽開口,那邊宋江寧喝完了茶,起身拎著水壺準備去澆澆院裡的花,趙英心裡一急,忙叫道:“宋先生!”
宋江寧回頭,唇角帶著點笑意:“阿英只有有事相求的時候才叫我一聲宋先生,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趙英臉上一紅,有些說不出話了,想到屋裡那個還沒著落的侄女,隻得硬著頭皮把事兒說了一遍。
微不可查的皺皺眉,宋江寧隻考慮了一會,便道:“倒也可以,讓那小姑娘服侍小姐吧,也給你減輕點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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