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涯絮扶住她雙肩，低頭看著她頭頂的發旋，猶豫一瞬，將她的額頭抵著自己肩膀，穩住她的身形。

　　這麽抱著她，才發現她渾身都在輕顫，裴涯絮在心底吐槽了一句真弱雞，收緊了雙臂，側頭望向街道，低聲道：“再忍一會便好。”

　　溫憫生睜開眼，緩了一會才聚起精神，額前的肌膚能感受到裴涯絮身上的體溫，耳邊是她清冷卻刻意放緩的聲音，溫憫生重新闔上了眼，嗯了一聲。

　　時間剛剛停滯在這裡，讓人有些眼熟。

　　不遠處那個熱鬧的小巷子裡，熙熙攘攘間，三個人正走過來，前面那個少年手裡拿著兩根烤腸，吃的正香，旁邊有一個眉目溫潤的女孩，正低聲和他說些什麽，這應該就是他最後一段記憶，再過一會，人群聚攏，來自父母的爭吵不休壓倒了駱駝，那個少年會心死，然後跳進她們身後的這條湖中。

　　一切都要結束了。

　　作者有話要說：

　　修

　　第15章 鬱毒（十二）

　　感官恢復敏感的那一瞬間，仿佛一整個冬天的冷全部壓了下來，帶著無法抵抗的力鑽進身體，凍結每一寸肌膚和呼吸。

　　沉淪在一片黑暗的混沌意識裡，遲鈍的觸感一點點複蘇，溫憫生感覺全身似乎都正被車輪碾壓著，疼的鑽心。

　　意識到自己身處何方，立刻便頭暈目眩起來，由口腔到胃裡的脹痛讓她的整個身體逐漸僵硬，無數紛亂的畫面像是加快的電影一樣從腦海裡掠過，艱難的掙扎時似乎被人攬住腰身，強勁的力道帶著溫憫生從深水中掙扎出來。

　　意識恢復，溫憫生趴在地上，被河水嗆的劇烈咳嗽。

　　浸透衣服的河水帶著徹骨的涼，她還沒有完全從記憶世界裡脫離出來，被巨大的悲傷和無奈砸到悶痛的胸口憋的喘不過氣。

　　坐在地上緩了一會，溫憫生長長的呼出一口氣，環顧四周，才反應過來她們都已回到了現實世界。

　　渾身的疲乏感讓她想要就地躺下睡著，然而扒在河岸邊的少年正一臉迷茫的看著她。她咬牙撐著起身，握住少年的肩膀啞著嗓子問道：“小遠，還好嗎？”

　　林遠恍惚了一陣，被身上的冷刺激的抖了一下，視線聚焦到面前這個同樣渾身濕漉漉的女孩身上，喉嚨裡含混不清的吐出兩個字：“姐...姐姐？”

　　溫憫生似乎松了口氣，語速慢下來，帶著點深深壓抑的惱怒：“不要衝動了，小遠。”

　　林遠似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看了一眼背後的河水，臉上頓時失去血色。

　　裴涯絮面無表情的看著兩個人，眼前燃燒起一縷細小的藍色火焰，一份文件從火焰中隱現。

　　裴涯絮接住翻了兩頁，視線一劃到底，當看到某一行字時，神色有些意外。

　　“你救了我，謝謝你。”林遠垂下頭，輕輕的笑了聲：“但我還活著是為了什麽呢？”

　　扶在他肩上的一隻手微微抬起，將他貼在臉頰兩邊的濕發撥開，溫聲道：“為了幸福。”

　　林遠抬起頭：“如果不可能得到幸福了呢？”

　　“我知道你想讓我說出那個答案，因為這樣你就有充足的理由解脫，可是我不會。”

　　她的聲音向來溫溫軟軟，此刻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和堅定，聽得裴涯絮心頭一跳：“今天我救了你，就當我送你一條命，你聽著，記住了。身在泥濘裡並不是你的錯，不要懲罰你自己，但也不要自甘墮落。你要記住，滿懷希望用盡全力的話，沒有什麽事做不到的！”

　　“你覺得自己現在的樣子狼狽嗎？如果是這樣認為的話，那就更不能死，怎麽可以用這副樣子去見你的奶奶呢？”

　　裴涯絮心道：又一副過來人的語氣，自己才多大點。

　　溫憫生道：“掉進水裡的時候，窒息的感覺痛苦嗎？”

　　林遠愣愣的點頭。

　　溫憫生堅定道：“那就記住了，如果痛苦的感覺會如此強烈，那麽幸福也可以。”

　　傷心到極致時，是一種位於敏感和麻木之間的狀態。麻木到下一刻就會遭遇車禍失去四肢，或者得知自己患了不可治愈的疾病，都不會再讓你有任何感覺。

　　但又會敏感到，口袋裡只剩一元錢，泡麵吃到最後一口，電影結束的END，這一點點微不足道的事情，都會讓心境躍入到萬劫不複的境地。

　　那時候心裡想的是，啊，原來我人生的每一處都那麽悲慘啊。

　　這樣的話，就真的沒必要活下去了。

　　不過現在有人告訴他，要堅持下去。

　　林遠笑了兩聲，眼底泛著水光。他抬手捊了一把額前的發，漸漸笑的有些癲狂。

　　沒完全吐出來的河水嗆進氣管裡，他彎下腰劇烈咳嗽起來，乾嘔了兩下，又放聲大哭了起來。

　　“為什麽啊...”仿佛被主人踩到了尾巴的寵物一樣，他撕扯的聲音裡帶著克制的委屈與崩潰：“為什麽這樣啊！啊？我為什麽就要這樣？想做什麽都不行，說點什麽也被糾錯！我到底做錯了什麽啊！我這輩子不是完了嗎？我不是沒有未來了嗎？我這樣的人還活著乾嗎啊！”

　　溫憫生輕輕牽起唇角：“正義永遠不敗。”

　　林遠像是被什麽當頭打住，怔了幾秒，眼裡漸漸有光亮起來。

　　和那縷燎原的火不同，這是帶著希望的星子在夜幕裡點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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