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千帆道:“哦哦好的,我剛剛帶趙諾過來找她阿偏姐姐,這會也要回去吃晚飯了。我爹讓我和你說,過幾天他去幫別家殺豬,到時候弄點豬肉來吃,還說要擺幾個新鮮菜,叫你們一定過來嘗嘗。”
溫憫生站起身,笑道:“好,那先謝謝你爹爹啦,到時我帶著她倆一起去。”
“誒,那允姨,我帶著我妹先走了。”
“嗯,路上注意安全。”
趙諾依依不舍的松手,跟著趙千帆一道離開。
目送倆人背影出了店門,溫憫生打了個哈欠,站起身繞出櫃台,把方才自己用來枕腦袋的衣服拎起,抖了抖,披在裴涯絮肩上。
習慣性的替她整理衣領,卻發現哪裡不太對勁,動作慢了下來。
印象裡做這種事,似乎...都是要稍稍彎腰的?
溫憫生盯著眼前不遠處那一小節鎖骨,後知後覺發現,這女孩已經和自己差不多高了。
她有些恍惚,這孩子什麽時候長那麽高了?
自己與她朝夕相處,沒有刻意關注過這個問題,現下才覺得吃驚,但仔細算算,她如今也十六七歲了,這麽高倒正常。恐怕再過兩年,就要抬頭看她了吧?
不過再過兩年...
“允姨,要關店去吃飯嗎?”
聲音打斷了思緒,溫憫生抬眸,下意識應了聲:“啊...是。”
面前的少女較之初見時要瘦了些許,膚色雪白,唇薄且紅潤,不笑時抿著,沒有明顯的弧線,顯得有些冷漠。認真看人時眼睛仿佛貓科動物,格外專注,讓人只能注意到她流暢的眼部線條。她周身氣質分明已成熟許多,卻又泄露些許稚氣。褪去的重量未削減眉目的精致,只不過怎麽看都是薄情的面容。
再這樣生長下去,應該是個面無表情時便會顯得有些不近人情的冷美人吧。
這孩子,當真是變的不一樣了。
“吃什麽?”裴涯絮看她愣愣的眼神,以為她還沒睡醒:“要不你和阿偏先回去休息一會,我買好飯給你們熱在鍋裡,醒來再吃?”
溫憫生揉揉眉心:“不用麻煩,我不困了,一起去吃吧。”
裴涯絮瞧見她動作,上前道:“怎麽了,不舒服嗎?頭疼?是不是剛剛睡在那裡太冷了吹著頭了?”
溫憫生輕笑:“我沒事,裴小郎中,關店吧。”
裴涯絮收回手,定定看了她半晌,確定她真的沒事,這才和阿偏一起收拾店鋪,來回巡了兩邊沒什麽問題,便關上店門,落了鎖。
街上其他家店,除了客棧,基本上也都歇了。小工們在店門前忙忙碌碌,做著每日晚上的整理工作,路過有稍熟悉的老板,會和她們打聲招呼,簡單寒暄兩句。來了有一段時間,熟面孔逐漸多於生面孔,就算無心交結,往來幾句也是必不可少的。
夜幕低垂,星子明亮,晚風微涼。
溫憫生裹緊大氅,左右看了看身邊倆人。因著天冷,她懶得拿燈籠,這倆人怕走夜路摔跤,便一人拿了一盞走在她兩側,又都偏向她一些,所以她面前反倒成了最亮的。
溫憫生笑彎了眼、抬頭看看夜空,想起前幾日和小花朵們的對話,便問道:“你們之後想做什麽呢?”
裴涯絮道:“之後?你是說我們從學堂結業之後嗎?”
溫憫生道:“是,或者說更晚些的時間,兩年後,五年後,或者十年後。”
阿偏思索起來,下意識撥動算盤:“我...不太會說話,也不是讀書的料,只能給人算算帳,大概之後也依然是這樣,沒什麽出息。”
溫憫生道:“有一樣本領就已經很了不起了,再說,要到什麽程度才能算是有出息呢?所以自己滿意就好。”
阿偏垂下頭:“我也不知道怎樣算是滿意,我本身,其實也沒什麽大願望,隻想...清清白白做人,靠自己的雙手掙錢,不偷...不搶。”
溫憫生抬手,拍了拍少女的脊背:“挺胸抬頭。”
阿偏立刻直起身:“是。”
溫憫生垂眸,摸摸她的發頂,輕聲道:“你本就是清白的。”
眸中的燈火忽然模糊,阿偏咬牙屏息片刻,用力眨眨眼,才漏了聲:“謝謝允姨。”
溫憫生就著那軟和的腦袋又揉幾下,才收回袖中捂著,轉向另一邊:“牙牙呢?”
裴涯絮腳底一疼,抬起看看,有顆尖銳的小石子正躺在石板路上,不會傷人,但存在感很強,她垂眸看著,隨腳踢開,那石子咕嚕嚕滾遠了,連帶聲音一起,消失無蹤。
裴涯絮看著那石子陷入黑暗中,半晌才回到:“我不知道。”
溫憫生看著她動作,目光回到她側臉上,見那平日裡揚起的眉峰此刻趴了下來,又轉回視線,平視前方:“沒關系的,很少有人十幾歲就清晰的知道自己未來會成為什麽樣的人,成長的過程就是慢慢了解自己的過程嘛。”
裴涯絮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溫憫生接著道:“就是在這樣的過程裡,大家都變成了不同的人,來來往往,交織,錯落,村莊,城市,茫茫人海,有什麽樣的人存在都不稀奇,正因如此,每一個人都是珍貴的。”
她抬起頭,看著無邊夜空,不知在對誰說:“所以...怎麽可以不明不白的結束一切呢...”
“允姨!”阿偏忽然出聲:“陳記面館關門了。”
溫憫生回神,望向前方巷口,原本會冒著大團白霧的地方現下冷冷清清,喜歡戴藍白圍裙的陳老板今天沒出攤,幾個趕來吃麵的漢子站在一邊,邊搓手邊探頭,見確認沒人,才急忙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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