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涯絮並沒有沉默太久,速度快到像是立刻打定了某個主意,而後看著像是更輕松了些。她撕破一片衣擺,染上了後背的血,用手指沾了沾,撥開落葉,在地上畫起陣法來。
溫憫生未看懂她的動作,但直覺並不好:“你...你這是幹什麽?”
指尖在粗糙的樹根和地面上摩擦,血珠崩濺,裴涯絮面無表情,只是道:“我們四周,有至少十棵大榕樹。”
溫憫生眼睫顫動:“你是說...”
“四周全是安康魚,”裴涯絮再次沾了沾衣擺上的血:“我們沒辦法通過那個陣法出去了。”
溫憫生看著地面上陣法漸漸成型,明白了她要做什麽:“你要...祭跨界血陣?你瘋了?這個陣法會要了你半條命的!並且也無法傳送畫陣之人!你想死嗎!”
裴涯絮卻是笑了:“溫溫,你懂得可真多啊。”
溫憫生眼眶濕潤,伸手要將她畫在地上的陣法弄亂:“我不允許你這樣,我不會自己回去的。”
裴涯絮抓著她手,卻沒有太過用力,她不想在最後的相處時間裡也弄疼她,隨後問了兩句不太相關的話:“你知道我為什麽要來這裡嗎?知道我原本想來找什麽嗎?”
溫憫生掙扎著,奈何一點力氣都沒有了:“你!”
裴涯絮抬起頭,眼眶紅了起來,對上她的視線,輕聲道:“我原本要找的東西,叫【光碎】,你既知道瑾鹿的眼珠,也該知道瑾鹿的鹿角吧。”
溫憫生徹底怔住,裴涯絮繼續道:“傳聞中瑾鹿的鹿角【光碎】,可以查看並存儲別人的記憶,那個時候我想的是,我要把那個東西取回來,然後查看你不讓我看的那段回憶,有這樣的證據在手,我不信你還不願認我。”
“這個想法太過卑劣,所以我一直不敢告訴你,現如今你知道了,我居然想用這種方法逼你承認,會不會覺得我很糟糕,對我失望透頂。”
裴涯絮低下頭,眼淚混入陣法的血跡上:“可我沒辦法了。”
溫憫生消化了一下她說的話,這才反應過來,一開始裴涯絮帶自己去那懸賞令上看到的東西是什麽,震撼之余,又想起那眼珠上深深烙印著的畫面,過往種種在心頭掠過,她在心裡一遍遍問著,自己到底何德何能,讓她這樣銘記著。
也大概再也不會遇到這樣一個人了。
溫憫生忽然笑起來,臉頰卻一片濕潤,在那陣法快要完成的時候,忽然念:“斷喉絲。”
原本深深埋在她體內的枝葉顫了顫,離開那殘破的傷口,尋找著出去的地方,血瞬間迸發出來。溫憫生渾身顫抖著,這感覺無異於抽筋扒骨,然而她已經不在意了,也不再覺得難以忍受。
斷喉絲的枝葉透過她腰間的肌膚穿了出來,而後暴漲幾倍變成粗韌的枝條纏在了裴涯絮身上。
裴涯絮怔住了,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為什麽斷喉絲會從她的身體裡出來,又怎麽纏住了自己。溫憫生朝她笑了笑,腰間的傷口開始大面積滲血,滴在地面上,和她的血混合,逐漸分不清。
裴涯絮想去看看她的傷勢,那斷喉絲卻越束越緊,掙扎不動,隻得道:“你這是做什麽,放開我。這樣下去我們兩個都沒命,我不能害死你!”
溫憫生朝她笑笑,一手捂在腰間,一手摸進了自己的帆布包,拿出了韓政送她的那柄匕首,踩著刀鞘拔出刀鋒。裴涯絮怔怔望著這一幕,不解她的動作,然而當看到她下一步行動時,猛然睜大了眼睛:“你幹什麽!”
溫憫生竟是將匕首的尖端對準自己的心臟,並緩緩扎了下去。裴涯絮奮力掙扎起來,斷喉絲甚至勒入了皮膚。遠處又傳來雷鳴般的吼叫,那安康魚顯然是知道自己被騙,又循著人的氣息過來了。
溫憫生在那巨響中,將匕首送入了自己的心臟,鮮血從唇角留下,她笑道:“你不會有事的。”
安康魚巨大的觸須在不遠之處搜尋著,溫憫生的身體漸漸脫力倒下,躺在地上,蒼白的臉一點點失去生機。裴涯絮就這樣看著,喉頭湧出鮮血,她感受一陣眩暈,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實發生的,可疼痛感那麽明顯,怎會是在夢裡。
等到她終於反應過來,溫憫生是真的死在了自己面前時,瞳孔驟然縮小,連滾帶爬至她身前,再也不顧會不會吸引安康的注意,嘶喊起來:“允姨!允姨!你醒醒,允..溫..溫溫,你醒醒啊,你為什麽要這樣啊,你殺了我吧,你帶我走吧。”
因為操縱的主人已逝,斷喉絲漸漸松了力道,身軀縮小,重新變為了一顆種子,孤零零滾落在一邊。裴涯絮滿臉皆是淚水,沒有了束縛,卻沒有勇氣去確認溫憫生的狀態,她摘下耳飾握在掌心,因為胸腔和胃部的酸疼而弓起身來,額頭猛然磕在地面上,痛苦的縮了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的大腦一片混亂,充斥著各種各樣的聲色畫面,像是爆炸一般在腦海裡翻江倒海,第一次相見院內開放的梅樹,橋邊立著的人影,燈具店裡從容笑著的女人,又似乎聞到了那陣梅花香氣,總是穿透她記憶的,陪伴著夢境和幻想的梅香,可只能是虛假的啊,為什麽她生命中所有美好的時光都如此短暫呢?
“牙牙。”
裴涯絮一怔,這聲呼喊,好近,不像是記憶裡的。
她猛然睜開眼,自己身前的地面上,落下了一朵梅花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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