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又將刀架上她脖頸的阿月卻沒興趣聽她們倆繼續扯皮,而是對蘇明繡皮笑肉不笑地說,“你怎麽知道我會走這條路?提前埋伏這麽久,而不是在城中抓人。怎麽,難道瘋王也有柔情,學會體恤百姓了?”
聽她這麽說,挨凍了一路、與蘇明繡坐在馬車裡取暖形成鮮明對比的蕭覓雲神情一僵。
蘇明繡懶得看小皇帝的神情,不緊不慢地回,“那當然是為了萬無一失,畢竟我想留下的客人可是吉思勒阿依——”
“紅色的月亮,起這種名字,在草原上吉利嗎?你莫非以為你帶回去了蕭周的皇帝,就能坐上可汗的位置?”
阿月目光格外瘮人,緊盯蘇明繡半晌,哈出一聲,架在蕭覓雲脖頸上的刀又更迫近一分,冰冷的讓小皇帝打了個哆嗦。
“成與不成,試過才知道,若是不想讓蕭周最後一絲血脈交代在這裡,我勸你先讓大軍退出此地。否則你這聲名狼藉的惡行,恐怕又要在史書上添一筆了。”
蘇明繡面上露出很淡的笑容,她緩慢地將手爐放在一側,動了動蒼白的指尖,揭開車簾又往外走了幾步,站在馬車的轅轍附近,她接過士兵遞來的黑弓。
明明還沒有搭上箭,但看見這把弓的時候,蕭覓雲和身後挾製她的阿月齊齊一震。
此弓名為落日,借后羿射日之傳言,是前朝的名弓,而在征戰四方的過程中,死在蘇明繡這柄落日弓下的知名將領不計其數。
“無妨。”
她一邊緩慢地拉動弓弦,試松緊的時候,眯了眯眼睛看向她們的方向,面上依然是雲淡風輕的笑容,說話速度也很悠閑,像是與人閑話家常:“本王殺過的蕭周血脈不少,不差這一個。”
此話一出,蕭覓雲的心登時像是被凍住的冰陀,明明還沒有受傷,靈魂卻像是已經入了冥土。
“陛下放心,微臣定會銘記您為國為民、寧死不屈從突厥的英姿,定為您將皇陵修得舒舒服服,讓您的廟號於祖宗祠堂享子孫後代百年香火。”
“臣一定率蕭周大軍,踏平突厥,為您報仇。”
說話時,蘇明繡已經調好了弓弦,朝著旁邊重新攤開手心,等士兵放上一支弓箭之後,她緩緩地拉開弓,對準了她們倆的方向。
弓弦一寸寸被張開的吱呀聲,折磨著蕭覓雲和阿月的神經。
像是死神將鐮刀慢動作砍向她們。
蕭覓雲渾身都沒了力氣,全靠阿月托著她才能站穩,作為直面蘇明繡箭尖的她,總算知道為什麽曾經那些諸侯,在遠遠望見鎮北王的軍旗時,會嚇得棄城而逃。
她從未覺得死亡離自己這麽近過,哪怕曾經被孫飛雁舉刀相向,那時候也只有一片空白的腦子,而不像現在,似慢刀子割肉,讓她的死亡在無限威脅裡被拉長。
她想求饒。
也想懇求蘇明繡救救她。
可是她張開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好像被人點了穴,喉嚨十分艱澀,只能徒勞地開合唇。
“你瘋了?她是蕭周的血脈,哪怕是個女人,坐皇位也名正言順,殺了她,你再沒有傀儡!”
阿月也感受到那如有實質的殺意,看著蘇明繡的弓已經拉到一半,神情急變地說道。
“傀儡到底不太聽話,又笨,教起來又費勁,”蘇明繡用上了內力,聲音顯得凝實稍許,“還不如我自己坐那椅子。”
“王爺!”
姍姍趕到,剛才才跟她匯合的孫飛雁不知怎麽跪地出聲喊了這麽一句。
像是在請她三思。
可惜蘇明繡不再說話,弓弦從一半變成三分之二、四分之三,眼看就要成滿弓,將蕭覓雲與身後的阿月直接串成人葫蘆。
就在滿弦的那一刹那,阿月搖擺的心思終於定了下來,開弓沒有回頭箭,她再不跑,真要給這個女皇帝陪葬!
於是她毫不猶豫從身後給了蕭覓雲一掌,借著將小皇帝推出去的刹那,飛身後退,朝著河面落去。
“飛雁!”
蘇明繡直接將弓弦拉斷了,任由斷裂的弓弦彈在手臂上,割出長長的傷口,面不改色地叫了將領一聲。
一直注意著那邊的孫飛雁登時踏地而起,飛身接住了小皇帝,在地上滾了兩圈。
而在半空中的阿月看見蘇明繡直接拉斷落日弓,有些不太爽快地將手中刀刃用最後力氣朝蕭覓雲的後背投擲而去。
抱著小皇帝在地上翻滾的孫飛雁看見,直接用後背替她擋下這一刀。
蕭覓雲的眼睛直接對上從她肩頭穿過的銀色刀刃。
整個人都傻了,“孫……”將軍。
“放箭!”
蘇明繡站在馬車上,確定她們倆都到了安全范圍,出聲命令將士。一時間,河兩岸的飛箭都如密密麻麻的雨點朝著冰河落下。
河面有個被破開的大窟窿,那些箭有的落在冰面上,有的穿破了冰層落下,一時間見不到更多的痕跡。
“即刻起,封鎖河流上下遊,尋找吉思勒阿依的蹤跡,注意任何形跡可疑的突厥人員。”
“本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蘇明繡一邊說,一邊從馬車上下去,來到孫飛雁的身邊,抬手點了她周身止血的穴道,又命人將孫飛雁送上馬車,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最近的府邸,同時讓人請軍中的大夫準備好。
原地只剩下被扶起的,神情愣愣的小皇帝,她的面上還沾著血痕,在乾淨潔白的面龐上格外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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