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阿月的建議,蕭覓雲看向面前這碗酒糟湯圓,聞見衝鼻的酒味,執起杓子攪了攪,發現有一團團的、小小的、像是沒煮開的東西。
她先前吃了不少小吃,這會兒本來就沒有什麽胃口,又見這麽粗製濫造的食物,登時沒了興趣,放下杓子道,“不想吃,走罷。”
但坐在對面的人卻反應格外遲鈍,並未先她一步起身。
蕭覓雲皺了下眉頭,“怎麽?”
“小姐,不知道我有沒有同您說過……”阿月動了動唇角,露出個與平時格外迥異的笑容來,“您真的很難伺候。”
“大膽。”蕭覓雲條件反射脫口而出這句,但心中已經生出無盡的戒備來,她下意識地起身想往後退,可惜手無縛雞之力的她,根本快不過這身邊人的速度。
與此同時。
一直在不遠處盯梢的孫飛雁察覺到不對,發出指令讓附近的守衛統統朝這邊集中。
但他們的動作還是太慢,幾乎在小皇帝退後的刹那,城牆附近就有突然升起的焰火和忽然綻開的燈花火光。
圍在附近的人群驟然陷入慌亂中。
蕭覓雲直接被扼住喉嚨,直接被對方挾持著、借城內人群的慌亂,不多時就消失在孫飛雁的視野中。
“糟了!”
城門口附近的守軍都去維持秩序了,這空蕩蕩的城門登時就被人殺了出去-
都城外。
蕭覓雲脖子上架著刀,看著面前熟悉的宮女面孔,已經從被劫持的慌亂裡鎮定下來了。畢竟不鎮定也沒用,還不如死個明白。
沒想到自己在皇位上連及笄都活不過,真是諷刺。
“陛下前兩天才在勤政殿說要與我們戰,記性如此不好麽?”阿月的眼神不複以往的麻木,甚至帶著稍許的戲謔之意,看著她的目光猶如看已經垂死的獵物。
蕭覓雲神情一變,“你是突厥人?”
隨著對方撕下面上的偽裝,露出那輪廓頗深的面龐,高鼻梁、薄嘴唇,又將假發摘下,露出那波浪長的褐發,事實勝過蕭覓雲的更多詢問。
想到蘇明繡前些天在勤政殿的議案,她很快說道,“你們劫我也沒用,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個國家,我這傀儡皇帝說了可不算。”
阿月笑著讓她上馬,扶了她一把之後,坐到她的身後,“你說了算不算,我們可以驗證一下。”
好幾支隊伍分散朝不同的路走去,給城內追出來的官兵們製造迷障。
並不善於騎-乘的蕭覓雲被迫跟著阿月在馬背上顛簸,抓住韁繩的動作十分緊張,耳畔風聲呼呼刮過,讓她不敢再開口說更多的話,反倒是坐在她身後的人格外放松,笑吟吟地替她挽了挽長發。
“在我們部落,還沒有你這樣皮膚細膩的姑娘,那些漢子看見你,肯定挪不開眼睛。”
察覺到蕭覓雲的僵硬,她又笑著出聲,“放心,不會把你送給他們的,等我當上了部落的可汗,我就把你納入后宮當我的妃子,可汗娶皇帝,我們是不是也能成你們漢族歷史的一段佳話?”
呸。
蕭覓雲頂著被風吹木的臉想,做你的白日夢去吧。
鐵騎帶著她朝城外的偏僻路而去,因為遠離官道。所以附近叢林林立,並不好走,尤其現在隆冬,更處處都是光溜溜的樹杈子,看著也像是橫亙在樹叢裡的黑鐵刀鋒。
阿月最終在一處結冰的河面邊停下。
蕭覓雲看了看這馬背的距離,思索著自己從這裡跳下去能不能保全,念頭剛起,就聽下馬的阿月慢慢地說:“在我們那邊,毫無經驗的人隨意從馬背上摔下來的人,每年都很多,就算僥幸不死,也一輩子都是殘疾,陛下是聰明人,不會以身犯險吧?”
她仍是那口字正腔圓的官話。
但聽在蕭覓雲的耳朵裡,卻覺得格外刺耳,也不知道以往是怎麽覺得順耳的。
她只能低著腦袋坐在馬背上,腦海中響起蕭瑟的北風聲音,已經能想象到自己在塞外凍成冰坨子的模樣,畢竟她知道,不會有人來救自己的。
寒風簌簌。
剛試完冰面結實程度的阿月折返,知道這河水只有薄冰,不適合踏過,還沒回到馬背邊,忽然見到四周漆黑叢林裡亮起來的一團團火光,河兩岸都是同樣的火把,像是燎原的星星。
蕭覓雲同樣看到了那些火光,心中先是一緊,以為這是來接應阿月的突厥部隊。但在發覺對方神情緊張的刹那,心臟怦然一跳。
難道?
“駕!”
阿月飛身上馬,拉著韁繩,想要掉頭出去,卻見身後的那些火光逼近,露出無數身著甲胄的士兵身影。
而在最中央,她們剛才穿過的小道上,則響起馬車車輪行駛過凹凸不平地面的動靜,待看見那鎮北王的軍旗之後,蕭覓雲狠狠松了一口氣。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露出了什麽樣慶幸的神情。
車簾掀開,露出坐在裡面的絳紫色衣袍、氣色仍有些不足的女人。但這絲毫不影響她的氣勢,即便手裡揣著鎏金雕花的暖爐,又用那溫吞的聲音緩緩道:“微臣救駕來遲,請皇上恕罪。”
蕭覓雲凍得鼻涕都要出來了,隱約感覺到馬車裡透露出的暖意,被凍得麻木的肢體總算有了知覺,鼻子都冒著熱意,嗓音沙啞地說道,“愛卿護駕有功,怎會有罪?”
聽見那肉麻的“愛卿”二字,蘇明繡意識到小皇帝確實凍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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