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恐無法控制地在心底蔓延,向四肢蔓延,它僵硬不動,它顫抖不止。
會死的……會死的……
“各位,我們要跨過去了,注意,視線一定要往腳下看,小心點,跨的時候莫要打滑。”
熟悉的聲音在腦子裡響起,平靜、溫和且輕柔,像拂過的微風,吹去蔓延至心頭的惶恐。
恐懼又一次平複。
樹就倒在前路,不是很粗壯,以林建飛一個臂彎就能將它環抱,跨過去的步伐不需要邁得太大,一行人輕易就過去了。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穿過茂密的灌木、踩著攔路的藤蔓,在無法看見前路的黑暗裡,他們低著頭跟在溫思琪身後一步步向前。
不知走了多遠,時間又被吹去多少,只有塑料布外吹著哨子的腳步聲更強烈了。
“就這吧。”
腳步突然停下,連恐懼也一起停下,耳邊就只剩溫思琪的聲音。
“這兒樹多、身軀也壯,且間距緊密不易被吹斷,我們就在這落腳吧。”
“我探了,沒有危險,大家圍個圈,把布的邊緣收在腳下,這樣雨水就不會濺進來。”
跟隨溫思琪不疾不徐的話語,眾人慢慢距開一個緊湊的小圈,塑料布蓋在他們身上宛如一個小型蒙古包。
雨不再打濕身體,只能感覺到腳底與屁股上冰涼的濕潤,並不好受,而心卻由此平靜。
突然,風又進來了,順著溫思琪掀開的一角,裹挾著豆大的雨呼啦啦砸進來。
“媽媽?”
溫隨雲急忙拉住身邊人的衣角。
“雲雲乖,不怕,媽媽只是去把拉下的東西拿過來,不會離開的。”
溫思琪松開女兒的小手,又拍拍她的小腦袋予以安慰,隨而側過頭望向身旁,昏暗裡的一個人,“唐唐,雲雲就擺脫你照顧一會,我馬上回來。”
“嗯……嗯,我會……照顧好她的。”
韓唐點點頭,昏暗的視線無法讓她看到溫思琪的表情,也無法明白對方在想什麽。
這樣的天氣為什麽要過去?孩子沒病沒患,餓個一兩頓不會又不會死,何必冒險回去,萬一出了事,自己的孩子怎麽辦?難道交給她們這群無關的人嗎?
這是荒島啊,誰都想活下去的地方,把孩子交給一群剛認識兩天的人,就不怕她們這些陌生人會對她下狠手嗎?
就她們這群陌生人……
是陌生人啊……
風不再進來了,吹著哨聲的腳步好像也走遠了,帶著沒有人祝福的沉默走遠了。
“媽媽……”
呢語的害怕在篷布裡清晰,韓唐猶豫好久,停頓的手伸向了柔軟的發,“別擔心,她會很快回來的,相信你媽媽……”
會平安回來嗎?
江馨然把自己抱緊,腦袋藏進曲起的雙腿裡。
她把自己縮起來,縮起來……
和她一樣,他們都把自己藏了起來。
第24章 海島第3天:海龍卷
為什麽?
為什麽要出來?
為什麽一定要做這個爛好人?
隨雲兜裡還有巧克力,也已經能和正常孩子一樣活著,用不著擔心她會餓壞身體,為什麽要來?
老人?孕婦?心臟病患者?
他們和你有什麽關系嗎?
是死是活與你何責?
你不是他們的誰,除了隨雲,沒必要在乎他們死活,沒有必要!
不,不是的,有必要,他們要是出事一定會引起隨雲恐慌,她會害怕,她還小,不應該承受這些,也不應該被這些影響,她應該更快樂的長大……
然後呢?
搭上自己的性命?
別開玩笑了!她根本不是理由,你甚至還想過她死,你只是為了滿足你可笑的憐憫罷了!
那個既無用又累贅、還拖累生命,對弱者的可笑的憐憫。
所做一切除了滿足你那可笑的憐憫,根本沒有任何好處,也沒人把你當回事,一句謝謝就完事了。
那個時候是,這個時候也會是,什麽時候你才能扔掉這無用的憐憫。
你憐憫別人,誰來憐憫你?
沒有,都沒有,他們都在看你笑話,等你笑話。
你只有你自己。
只有你自己!
“自己……”
輕笑隨風消散,溫思琪狼狽地站在雨幕裡,白淨的T恤早已融入天色,只剩些許白點猶做無謂掙扎。
雨水順著臉頰滴滴答答落到地上,垂落身側的雙手五指蒼白,連同失去紅潤的雙唇不見一絲血色,如同白瓷的膚色在昏暗的視野裡如此鮮明。
風吼似龍吟,穿雲裂石;浪擊碣石,聲若雷霆震寰宇,可在溫思琪的世界裡,所有的聲音不複,只有那個用叫囂掩飾恐懼的聲音在喧囂。
冷。
落在身上的雨水沒有熱情,吹來的風更將它冰凍,尖銳地刺進皮膚之下,肌肉在顫抖,血液也在潰逃,慌不擇路往胸口逃竄……
四肢冰冷。
風更大了,叢林邊緣的樹木無法再阻礙它的腳步,像一頭野蠻的牛,狠狠衝撞在她失去力量的身上,如同一塊破布狼狽地摔在地上,泥水濺了她一臉。
無力。
力量在不斷流失,隨血液的潰逃失去活力,手腳就像七年前同樣的盛夏之夜裡凍住了一樣凝不起逃跑的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