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於躲避疼痛的本能,郎臣屏住了呼吸,放軟了聲音:“狐旬。”
澎湃的狂喜瞬間出現在狐旬的臉上。
她朝郎臣眨了眨眼,仿佛一個剛得到新名字的小孩,朝郎臣伸出手來,手心朝上:“是哪兩個字?你寫給我看看。”
郎臣的心再度猛烈地疼起來。她已經可以確定,狐旬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郎臣伸出手,在狐旬溫熱的掌心寫下“狐旬”兩個字,又故作輕松地衝她眨眨眼:
“聽說現在大家都叫你‘阿旬’了?”
狐旬大笑起來。
整個十六室的賭客都在看著她們,罵罵咧咧。狐旬就當著他們的面,大聲地詢問郎臣:
“郎臣小姐,你從哪裡來?”
“大陸東部,月芒市。”
“好!”狐旬笑了笑,將手邊小山般的籌碼統統推倒,一把拉起郎臣的手就大步往外走,把一整個VIP室的客人和別的荷官們都拋在了原地。
她拉著郎臣穿過喧囂的外場,身後是急匆匆追出來的賭場護衛和賭場主管,身前是霓虹交錯的索恩娜夜城。
郎臣只是下意識跟著她跑,並不問去哪裡。
她們奔過川流不息的街道,所有川流不息的車水馬龍都為她們的瘋狂而不得不停下來鳴笛咒罵;最終她們在一個人跡罕至的小巷中停下。
路口只有一盞孤零零的路燈,昏黃的燈光灑入巷道裡,十幾米遠處就是聲色輝煌的索恩娜夜城。
她們緊緊牽在一起的手心已經都是彼此的薄汗。
狐旬松開郎臣的手,靠在斑駁的牆上:“郎臣小姐,你是專程為我而來的嗎?”
郎臣就站在距離狐旬兩三步遠的前方。
昏昧的燈光、在夜風中浮動的碎發,都擋住了郎臣眼裡的神采——但她的確一直在凝望著狐旬。
她有無數的話想告訴狐旬,卻因為對方的失憶而變得無所適從,無法開口。
最終郎臣只是決定由狐旬來問——狐旬問什麽,她就回答什麽。
她說:“是的,我請了預言師的一則預言,得知你可能在索恩娜海城,我就來這裡了。”
“你肯定已經看出來,我什麽都不記得了,隻記得自己叫‘阿旬’。”
狐旬聳了聳肩,仰頭看著對方的眼睛:“好漂亮的眼睛啊,郎臣小姐。你不遠萬裡,從東部來這裡找我,我們以前是什麽關系?”
沉默是無法被表達的千言萬語。
她們曾經是朋友,卻各自藏著秘密,不僅未曾坦誠相見,還朝彼此開過槍。
那一槍之後,她們之間已經兩清了。
但兩清,往往也代表著一個新的開始。
心念百轉千回,郎臣眨了眨眼,笑意在她的臉上彌漫,可她的語氣卻認真又嚴肅:
“你的左腰與肚臍之間,那塊槍傷留下的印記,就是我開的槍。”
狐旬瞬間睜大了眼,身體瞬間緊繃——
但在她看清楚郎臣臉上的笑意時,她忍不住大罵了一句索恩娜海城的髒話。
狐旬瞬間覺得腰上那個淡紫色的疤痕親切了不少,隔著皮裙撫著那塊疤痕笑道:“你那語氣,我還以為你是我的仇家尋仇來了!靠!”
郎臣笑了笑,右手微微握拳,敲了敲自己的心口:
“你也開槍打過我,三槍。我們之間就是這樣的關系。”
狐旬大笑一陣。可笑著笑著,她尖尖的小臉就繃緊了,笑意從臉面上滾落下去,摔得稀裡嘩啦——她幾乎能聽見某種叫做希望的東西碎掉的聲音:
“可是我一點也想不起來了,郎臣。”
作者有話要說:
“沉默是無法被表達的千言萬語”源自網絡。
第42章
Chapter42
在有人找來之前,狐旬懷著希望——說不定她一見到那個來找她的人,她就將過去的一切都想起來了呢?
但是她並沒有,在見到郎臣的第一眼,狐旬只是覺得郎臣是個神秘的、溫柔的人,她沒有關於對方的任何一點印象。
回憶不起來的話,就沒法離開這裡——狐旬反抗過一次,失敗得太快太慘痛。因此沒有人比她更深切地領會過索恩娜海城的實力。
剛才她拉著郎臣的手跑出賭場,她真想拋下所有的念頭,和郎臣一起永遠地離開這個地方。
但她知道,只要她這個想法露出一丁點兒的痕跡,她立刻就會失去這種“半自由狀態”。
在她能察覺到的地方、還有她察覺不到的地方,布滿了女王的眼線。
狐旬毫不懷疑,現在遠在王宮中的女王已經知道郎臣來找她的消息了。
那份離開索恩娜城的單薄的希望,像鏡子一樣碎掉了。
陰鬱爬上了狐旬的臉,再濃豔的妝容也遮不住她的喪氣和失望。
郎臣目睹著狐旬瞬息變化的喜怒哀樂,茫然又吃驚地眨了眨眼,俯下身看著對方的神情:
“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你會一點一點想起來的。
我會暫時把你的記憶保管得好好兒的,一點兒錯也不會出,你完全可以相信我,狐旬。”
她又拉起狐旬的手,輕輕地說:“跟我來。”
狐旬整個人都喪氣又陰鬱。心底深處的某種暴力因子又蠢蠢欲動了——
狐旬相信,如果不是郎臣在旁邊,她一定會不管不顧地將周圍的一切砸個稀爛,不管是人還是別的什麽,因為這種事情對她來說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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