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麽。”傍晚小區裡遛彎遛狗遛孩子的多了,春信才不在大庭廣眾下說那樣的話。
有點可惜。
雪裡想象,她嗓眼裡擠出來那三個字時的樣子,低著頭,眼睛卻向上看,睫毛顫微微,尾音還要轉上三道彎,既膽大又害羞,連耳朵尖也是粉的。
雪裡也不急,日子還長呢,她想說的時候,總會說的。
吃完飯,趙誠和蔣夢妍下樓搶了她們的球拍,雪裡坐一邊休息,春信去跟鄰居小孩玩,搶人家四個輪的小自行車騎,那孩子在後面追著給她喂辣條。半個小區的孩子都喜歡她。
白天睡多了,晚上不多動會兒,夜裡睡不著,明天還得上學呢。
也總有小孩陪她玩,她跟小孩都是自來熟,看見人家在人工河裡撈魚,就湊過去問:“你撈到什麽了。”
小孩說:“螺螄和小魚。”
兩三句話,就熟絡起來了,一直玩到七八點,所有的小孩都回家,雪裡也帶著她回家。
臨睡前洗澡,春信也擠進來,雪裡把門關上,她迅速把自己脫光,準備打開蓬蓬頭澆水。
雪裡掃一眼外間就要出去,春信急得跺腳,“你幹嘛呀!”
從初二還是初三,雪裡就不經常跟她一塊洗,她每回洗都要叫雪裡進去搓背,雪裡不叫她,任她怎麽喊都不開門。
——“需要搓澡服務嗎?”
——“不需要。”
——“背溝溝你夠不著。”
——“夠得著。”
——“你的手會扭斷的。”
——“不會。”
……
爸爸媽媽的浴室在他們房間裡,外面這個一直都是她們倆用,今天春信趁她沒反鎖擠進來的,也是想著,剛從榕縣回來。
奶奶走那天,她哭得多傷心啊,眼睛都腫了,姐姐難倒就不心疼她?能忍心拒絕她?
春信委屈地抱住自己,光腳蜷縮在角落,滿心羞憤,“好,你走!走了就別回來!”好悔啊,好丟臉啊,人家都快哭出來了。
都這種時候了還學電視劇裡女主角講話,雪裡好笑地回頭,“我不回來,你待會兒穿什麽出去?你換洗的睡衣都沒拿。”
“我自己拿。”她鼓著腮幫子走出來,縮著一對雪白的小肩膀,彎腰把自己扔地上的衣服撿起來。
處處都是小心機,脫的時候就是故意扔地上,被不小心濺上的水弄濕了,那洗完澡百分百不能穿髒的呀,也不能光著出去,只能叫姐姐拿,姐姐不可能不管她的。
雪裡也不戳穿,站在那看她嫌棄地抖著衣服,知道害臊了,背對著人磨蹭。
等她快穿好的時候,雪裡才說:“去等著吧,我拿了衣服就回來,我不走。”
“你走唄。”她還挺硬氣。
雪裡:“我不走。”
春信:“你走。”
雪裡:“不走。”
春信:“走。”
雪裡:“好,我走。”
“哎呀!”春信急跺腳。
揉揉她腦袋,雪裡說:“別鬧了,先去洗著吧,我還得給你搓背呢。”
姐姐好像越來越慣著她了,這顯然是心虛的表現,可她被哄得暈乎乎,隻覺得甜蜜極了,姐姐溫溫柔柔跟她說話,她做什麽姐姐雖不會過分縱容沉溺,卻也不像從前那樣抗拒了。
春信美壞了,美翻天了。
“我都沒注意,你什麽時候開始叫我姐姐,不叫冬冬了。”雪裡撩開她長發,把浴球在窄瘦的脊背上打出泡泡。
“冬冬是小孩叫的,我現在不是小孩。”
“那你是什麽?”
“美少女。”春信大言不慚。
“……”
“但也不一定,等到我們變得平等的時候,我說不定會改口,叫你冬冬。”
“我們現在不是平等的嗎。”
“不是。”春信轉過身,臉蛋叫水蒸氣騰得紅紅,鼻尖睫毛掛著小水珠,頭髮濕漉漉貼在脖頸、肩頭。
這是一種攝心的、羞於見人的美,像趴在船幫蠱惑人類的小美人魚,隻待你迷蒙靠近,她便亮出獠牙將人拖下水,撕成幾塊嚼吧嚼吧吃了。
雪裡是不敢多看的,視線落在瓷磚上的不規則灰色花紋,盯著被甩飛粘上的一點白泡,又看那泡泡被飛濺的流水衝刷。
“我是你的妹妹。”春信說。
雪裡:“嗯。”
春信:“姐姐。”
雪裡:“嗯。”
春信:“嘻嘻嘻——”
雪裡:“你指定是有點毛病。”
“那你和妹妹貼嘴巴,是什麽感覺?”
“什麽?”雪裡感到小小的驚詫,“你再說一遍?我沒聽清。”
春信急忙背過身去,“哎呀好燙,燙死我了。”
這一天天的,腦子裡都想的什麽,雪裡又好氣又好笑。
但很快她就知道原因了,第二天下午,春信被老師沒收了課外書。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被抓住了,老師本來想叫家長的,想到雪裡幾乎等於她半個家長,乾脆把雪裡叫到辦公室去。
“書給你,平時看就算了,上課是不可以看課外書的。你是姐姐,老師知道你一直都是很穩重的,聽說你原來在六中成績很不錯,這次月考還進了年紀前五十,妹妹調皮一點,做姐姐的就多操點心……”
雪裡回答好的,拎著書出了老師辦公室,在走廊上隨意翻了兩頁。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