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都明白的”,我指著街邊臨時搭建的涼棚道:“我現在很餓,等不及想吃點東西墊墊饑,你先回去吧!”
說著我就甩開河雅的手躥進涼棚,對裡面的夥計道:“給我一碗熱面,多加點辣椒!”
河雅看著我許久沒動,後來還是走進涼棚,把一樣東西放在了桌上。
我低頭看,奇怪的是總也看不清,眼睛與桌面之間好像隔著千山萬水的距離。
“這是你的銀鉤……以後要保護好自己。”
我恍然大悟,原來是我的武器啊……我把銀鉤收回袖中,不禁喜極而泣,當初她非得搶走,如今要甩開我了,還能惦記著把這個還給我,算她多少還有些良心……眼淚“唰”的就掉了下來,我掩飾般地連聲埋怨道:“辣放太多了,好辣好辣……”
再想說什麽,眼角一空,抬頭去尋,河雅的背影已經在很遠的地方。她融入人流,一轉眼就消失了蹤影。
我拚命把面條往嘴裡塞,覺得這似乎也並沒有什麽大不了的。早就料到了會這樣,我總還不至於輸地太難看。
眼淚大滴大滴滾進面湯裡,還好是了斷地這樣乾淨利落,我暗想。
【四三章】
拖著腳步回到客棧,本來還想著要怎樣避開河雅她們,如果情非得已碰上了又要調整出怎樣的面部表情來應對,我糾結了一路,就靠不停地推翻與再次推翻預設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但是等上了樓才知曉這一切不過都是我徒勞的假象。河雅的屋裡已經空了,小二正在打掃,她竟就這樣離開。
我一時恍惚,不由對著她的屋門發愣,過往歲月化為彈指,記憶之牆轟然倒塌。
或許這樣最好,我流淚悲傷的臉不會被她們中的任何一個看到。我足以維持我僅剩的驕傲來面對往後的蒼茫歲月。
這實在沒有什麽,我從來都是一無所有……從來,我習慣了。
小二收拾完出來,正撞上我流淚不止的臉,嚇了一大跳,他呐呐地搔著腦門道:“這位姑娘……”
我後知後覺低下頭,拭掉淚水,緩慢地走回自己的客房。手指上河雅親自戴上的圓環是她唯一留給我的東西,我哆嗦著往下擼,卻顫地怎樣都取不下來。
我從來不知道黑夜與白晝都是這樣的漫長。死寂的夜晚中彷佛潛伏著無數隱蔽的危險,伺機而動,帶著無可比擬的驍勇誓將所有能夠呼吸之物吞噬乾淨——我蜷縮在床上,捧著河雅最後還來的銀鉤夜不能寐,它堅硬冰涼的銀光無法給我帶來哪怕絲毫的溫暖,除了重複的鈍痛,別無他物;而當日光一點一點出現,照射入房間,穿透床幔遮攔時,耳邊響起的人聲又是那麽的遙遠,遙遠到無可企及。
我似乎脫離了這個世界,睜著疲倦的雙眼藏在這裡,沒有人會在乎我,也沒有人會來關心我。
我在客棧的床上如死屍一般躺到第五天,強撐著爬起,麻煩經過的小二給我打來一桶清水,並為我送一些吃的。他又一次被我嚇到,我想自己慘白如鬼的膚色是不適宜暴露在凡人目光之下的,但我管不了了。
沉進木桶裡,我聽到水花溢出木桶邊沿的聲響,撒了一地又一地。我終究能挺著胸膛說這只是水而已,我已經沒有淚。
我用盡所能有的所有力氣為自己清洗,皮膚擦到紅腫破皮,是不是這樣,就可以抹去河雅烙下的所有痕跡?
待洗好我差不多已經去掉了半條性命,裹著毯子蹣跚到桌邊,對著那碗冷面狼吞虎咽。我現在是自由的,不是任何人的附庸,也不用聽從任何人的指派。以前的蝠兒面對這些只會惶恐,我或許要感謝河雅,因為她這一年多來的關照,我如今已經體會不到當初的惶然,這些迷茫對我來說都微小的好似塵埃。
心已經被折騰地千瘡百孔,於是再大的傷害都不會是傷害。
我風卷殘雲,連碗裡殘留的湯汁都完全喝光,又抓了盤子裡的冷饅頭乾咽。等慰藉完肚子,我收拾好行李出去退房。
站在熙來攘往的街面上我沒有片刻的遲疑,目的明確地往拜月教走去。經過脂粉鋪時我聞到裡面雜糅的脂粉香,因為種類太多而散發出的香氣並不難聞,卻理所當然地怪異。
我想起自己進入祝靈島不久之後的那次,被裝扮成一具會移動的華麗人偶,那是我唯一一次的盛裝,河雅嘲笑我如青樓女子一般俗豔;她也曾許我鳳冠霞帔八抬大轎,她說我會是全天下最珍貴的新娘——不知道為何回憶起這些,心裡澀地厲害,嘴角卻想上揚。
我拐進脂粉鋪緊鄰的成衣店,挑了一件最不起眼的黑色衣裳。在祝靈島上已經鮮少穿黑衣,河雅喜歡我著嫩色,而離珠置辦的衣裙也多顏色淺淡,我已許久沒有穿過黑色。重新回到街上時我深吸了一口氣:黑色的衣裳,袖中有銀鉤,我似乎與以前的蝠兒並無多大區別。
……也許這才適合我。
歸遲對我的再次出現並沒有表示多大疑惑,倒是拜月教教主聞錦對我十分戒備。我對歸遲說:“靈染,我想陪你九十九年,那之後我們後會無期。”
聞錦頓時面色哀戚。
後來聞錦曾告訴過我,她用盡辦法,她甚至求靈染,她想活地長一些,至少盡最大可能最大限度地多待在她身邊,哪怕一年,哪怕一天。
歸遲拒絕。
“她沒有說過原因,但是我能感受到她出於本能地排斥我的請求,我只是舍不得她……願趁著容顏未老多陪伴她……她一直很沉默,我甚至從來沒有見她笑過。春至,你一直認識她對不對?以前的靈染是怎樣……她是不是會笑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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