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依含笑睨了她一眼。
鬱溪的頭低下去。
這意思是……會的吧?
江依是盛開在夏天一朵活色生香的花,而她和祝鎮一起灰敗著,失去了追問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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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因為沒什麽客戶,台球廳關門也比平時更早一些,江依照例帶鬱溪來到炒粉攤。
鬱溪說:“我看你吃。”
江依瞥她一眼:“小孩兒學會減肥了?”在鬱溪手臂上捏了一把:“小胳膊小腿的,還減呢,到時候沒力氣了。”
“不是。”鬱溪說:“明天要跑八百米,我得餓著。”
江依笑:“餓著跑得更快?”
鬱溪點點頭。
她從小就感受到,餓,才會激發人最深層的欲望。她什麽都沒有,在自己十七歲的人生裡餓得發慌,所以她才能拚了命去學,拚了命去跑。
江依說:“那我也不吃了。”
鬱溪說:“你吃你的啊。”
江依說:“我減肥。”她捏捏自己胳膊,胳膊也像嫩藕:“最近都胖了,小孩兒你說我是不是老了?新陳代謝那麽慢。”
“不胖。”鬱溪低聲說了句:“正好。”
“你說什麽?”
“我說……”鬱溪開口:“你很漂亮。”
江依笑彎了腰:“你這麽小一小孩兒,知道什麽漂亮不漂亮的。”
鬱溪看了江依一眼,沒說話。
但她在心裡說:我知道。
江依飽滿的臉頰,像胭粉的花。江依豐腴的胳膊,像肥厚的葉。江依胸前的起伏,有紅潤的種子播撒著未來的美好。
那灼灼盛放的生命力,是鬱溪十七歲人生裡,所能見到成熟女人最美的情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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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鬱溪分開後,江依一個人繞回炒粉攤。
她找到一個叉腿坐塑料凳上吃炒粉的小混混,輕輕踢了一下軟塌塌的凳子腿。
小混混抬頭衝她笑:“依姐,吃口我的?”語氣有點猥瑣。
“你的滿足不了我,想吃我自己點一碗。”江依把這話題帶過去:“我問你,你妹妹是不是高三?”
“是啊。”小混混說:“明天體育高考,我媽還要去看她呢。”
“去看的話,要帶些什麽啊?”江依問。
“也沒什麽吧。”小混混說:“就帶點水啊吃的什麽的。”
江依說:“行,知道了。”
她摸根煙出來點了,邊抽邊走。
小混混在她身後問:“依姐你要去看誰啊?”
江依輕笑了聲:“我的小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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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育高考當天,本來所有人都擔心會不會下雨,沒想到天猶然悶熱著。
樹上的蟬吱吱呀呀叫得好大聲。
語文課上,鬱溪透過教室的窗子,望向操場。
祝鎮窮,所以二中的操場顯而易見的破,跑道不是紅塑膠,而是混著煤渣。這會兒靜悄悄的,偶爾停著一隻鳥,經不住曬,很快又飛走了。
鬱溪上語文課一般都在認真刷題,這會兒難得走神,她望著操場想:不知待會兒,那兒會不會站著一個清秀而俏麗的身影。
等兩節課後,學生們開始準備跑八百米的時候,家長就可以進來了。
老實說,上次在學校裡看到淡妝的江依,鬱溪被震了震。
第一次看江依脫去了濃妝,像脫去了一層面具,不知怎的帶給鬱溪一種感覺:那更接近真實的江依。
語文課課間。鬱溪沒想到有人來找她。
是上次那個雞毛撣子頭的女生,雇江依來幫她開家長會那個:“鬱溪。”
鬱溪走出教室:“你怎麽知道我名字?”
女生皺眉:“故意的吧你?你是不是覺得自己長得漂亮成績又好,全校沒人不認得你,才故意這麽問?”
鬱溪真不是。
她只是一心想脫離這裡,走出大山,所以拚了命學習刷題,注意力從來沒放在身邊的人和事上。
只有江依,是個例外。
女生把一盒牛奶往鬱溪手裡一塞:“這給你。”
鬱溪低頭看著手裡的牛奶。
牛奶這東西在祝鎮算挺稀罕。不便宜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祝鎮人沒什麽喝牛奶的習慣,因為沒什麽營養知識,飲食模式都是碳水加碳水。
女生說:“依姐讓我給你的,她說你今天肯定沒吃早飯,等下跑步沒力氣,先喝盒牛奶,不會脹肚子的。”
鬱溪問:“她什麽時候把牛奶給你的?”
“今天一早。”女生說:“她說自己現在還進不來,讓我第一節課課間拿給你。”
“她說我是……”
“她的小妹妹。”女生湊近鬱溪耳邊:“她還說,我和她只是金錢交易的關系。”
鬱溪紅著臉後退一步:“她亂說什麽。”
“我們本來就是呀。”女生笑嘻嘻的:“她還收了我一根棒棒糖呢。倒是你,依姐好像挺喜歡你的。”
鬱溪下意識是問了句:“是嗎?”
“可能因為你長得漂亮?”女生上下打量一番鬱溪:“反正依姐那麽漂亮,跟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不指望。”
女生蹦蹦跳跳走開:“我先走啦,我同學還找我呢。”
站在走廊邊喝奶的時候,難得來了一陣風,揚起鬱溪額前的隨發。
牛奶不如想象中那麽甜,不過後味是甜絲絲的。仔細一品,甜裡又泛著一點點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