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任何人會想到,當天一場只需要做出視覺效果的試爆破,會讓現場變成一片火海。
江依和觀山瞬間被火舌吞沒,葉行舟發瘋一樣朝這邊衝。
她被其他工作人員拚命拉住,卻還是被垮塌的牆壁砸中腿,燃火的碎屑砸在她眉角。
她眼睜睜看著觀山在最後一刻,把離門邊更近的江依推了出來,而自己被房梁砸中。
江依那時幾近昏迷,卻仿若還能聽到葉行舟聲嘶力竭的喊聲:“不——!”
是那家與她們合作的機構偽造資質。
資本論說:“如果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潤,資本就敢於冒絞首的危險;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資本就敢於踐踏人間一切法律。”
那家機構成功案例不少,忘乎所以到拋卻自己資質偽造這件事,瞞得夠嚴,敢來和葉家這樣的大族合作。
他們自己也沒想到會真的出問題,牽涉人命,所有中高層接受審判,一律重刑。
江依住了半年院,剛開始是治傷,後來是處理情緒問題。
她整夜整夜睡不著,陷入愧悔和抑鬱,也是那段時間用的藥,成了葉行舟後來毀掉她的證據。
出院後,江依聽到了一個傳聞——是葉行舟故意害死了觀山,怕穩重大氣的觀山會威脅她“葉氏繼承人”的地位。
她找到葉行舟,把一條項鏈塞給她:“觀山家最後一刻從脖子拽下來塞我手裡的。”
“你是她疼愛的妹妹,給你。”
葉行舟盯著她:“你不懷疑是我害死了她?”
這話剛一出口她就發現自己問得多余。
江依早已發現了她的秘密——她仰慕觀山,比看重自己更多,怎麽可能會出手害觀山?
江依轉身的時候,被已變陰鬱的少女狠狠攥住手腕:“你去哪?”
“你是我姐培養出來的,你的命是我姐用命換來的,你哪都不許去,必須留在葉家。”
江依閉上眼。
從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和葉行舟的人生緊緊綁在了一起。
一場意外,讓觀山變為她們共同的囚籠,愧疚則成為腳腕上沉沉的鐐銬,拖著她們沉入永不見光的黑暗水底。
葉行舟毫不猶豫把觀山的女兒朵朵養在自己身邊,從此隻穿一身密不透風的黑色紗衣,一瞬從一個寡言的少女,變成了一個不辨年紀的中年人。
從前她對觀山的注目,盡數落在了江依身上。
當她的陰鬱成為她和朵朵相處的阻礙,江依變成了她和朵朵之間的一座橋。
等朵朵查出脊骨問題以後,江依就更離不開了。
觀山去世以後,葉行舟也許想要填補她的空缺,成長得很快,畢業後三年,她已經成為了葉氏集團實際的掌舵人,葉氏夫婦因養女去世大受打擊,早早退休去了國外。
而江依就在葉行舟日複一日的束縛裡,眼底再沒鮮活,像朵早早開敗的花。
她去美國的原因是不想演葉行舟投資的劇。去美國之後的劇和電影,她知道自己演得很爛,她和生活之間早已隔了一層茫茫的霧,讓她再也體會不到真情實感,又怎麽還能演出真情實感。
就像大家都不再能分辨葉行舟的年紀一樣,江依覺得她和葉行舟被關在同一個牢籠裡,以數倍於常人的速度飛快老去。
她以為這輩子就這樣了。
直到後來,有個製片人決定把觀山去世前寫了三分之二的一個劇本,找編劇寫完後拍出來,就是後來的那部《撞擊》。
江依收到消息後直接從美國飛了回來,找到那製片人:“我想演。”
製片人話說得委婉,其實就是拒絕,因為觀山去世後,江依的頹喪樹立了她高嶺之花的形象,和《撞擊》裡充滿欲望又鮮活的沈桃太不一樣。
可江依說:“我想演我也能演,觀山當年那個角色就是為我寫的。”
觀山是她的伯樂,總能發掘出她不被常人看到的另一面。
江依把出演《撞擊》當作對觀山的一次告慰。
不過觀山不在了,她不知別的導演還能不能啟發她演好這個角色,她找了一個環境與電影描述極相似的小鎮,去那兒體驗角色兩個月。
她沒想過在那兒會遇到鬱溪。
就像她沒想過一根枯死的柳條遇水還能活過來。
江依想或許《撞擊》這部電影的面世是一個契機,當告慰了觀山的在天之靈,或許她和葉行舟還有機會各自開始新的生活。
但葉行舟顯然不這麽想。
當江依開始跟葉行舟談她要離開,葉行舟一臉陰鬱的問:“你離開我以後,活得下去麽?”
葉行舟在掌舵葉氏集團後,已漸漸像她身上的黑色紗衣和檀香,變得孤僻而狠戾,沉迷於冷冰冰的奢靡物質。她對江依的威脅說到做到,她的律所跟娛樂圈的很多公司牽連頗深,很清楚怎麽攔死江依的路。
江依因精神崩潰而停不了藥的那些時候,葉行舟有照片也有視頻,網上一發,找一堆小朋友表示要追隨效仿,江依很快被判為劣*跡藝人,所有作品一刀切下架。
江依沒覺得冤,她離開了邶城,專找像祝鎮那樣不通4G網的小鎮,沒人認識她,她開一家小酒館,幾個月後又離開。
飄飄蕩蕩,寥寥落落。
她沒想過再找鬱溪,她一直以為鬱溪已經跟舒星在一起了,心裡被往事罩上一層愧疚的陰雲,也讓她覺得自己不如明亮的舒星配得上鬱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