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的混亂中沒人注意她走近,她隔著人堆,望見了江依。
斜倚坐在台階上,裹著那件長款羽絨服,臉上的濃妝已經卸了,長卷發白天大概做了造型,這會兒蓬松垂落半掩秀美臉龐。
她不是寡淡長相,這會兒一手捏著啤酒罐,一手搭在膝頭,眉若遠山,清眸流盼,臉上表情卻顯出淡漠疏離,對著火光發愣。
好像熱鬧都是別人的,她並融入不進去。
這時有人盯著手機裡春晚的直播喊:“準備準備!跟著倒數了!”
在攢動的人影中,鬱溪望著江依,江依回望見了她。
一片喧鬧中,兩人之間靜默無聲。
“十,九,八,七,六……”
鬱溪翕動嘴唇,無聲吟出令她除夕夜頂風冒雪橫跨一千公裡的那個名字:“江依。”
“四,三,二,一!”
所有人的歡呼中,江依臉上的疏離神色消失不見,蜿蜒的眉眼展露溫柔。
江依看著她笑了,動動嘴唇無聲的回她:“小孩兒,新年快樂。”
一段旅程瞬間被賦予朝聖的意義,她靈魂皈依,心神落定。
直到江依站起來走到她身邊,挑指,理了理她大衣腰帶:“你怎麽來了?”
鬱溪說:“我想你。”
她輕輕擁住江依的肩,聞她發間馥鬱的芬芳,消解她大衣上風雪的清冷:“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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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依帶她離開那堆鬧哄哄的年輕人。
“我餓了。”
江依意味深長的瞟她一眼。
鬱溪揉揉肚子:“一天沒吃東西,好餓,影視城這麽偏,附近有吃的麽?”
江依拖長語調道:“你是真餓了呀。”
“有的。”她帶著鬱溪往影視城外走。
鬱溪跟在她身側,忽然覺得自己這十年還是進步很大。
十年前她只能仰望著江依的背影,而現在,站在江依身側的人是她。
她望一眼江依垂在羽絨服側的纖指,指尖凝住皎皎月華。
鬱溪猶豫半晌,幾次想握上去,又被江依隨步履輕晃的韻律打斷。
直到江依放慢步調,鬱溪屏住半口氣,一把握住。
江依似乎輕輕掙了下,但痕跡輕微,似貓不亮爪子的在對主人撒嬌。
可江依會對她撒嬌麽?鬱溪不敢這麽想。
握住三分之一的指尖已像江依給她的新年禮物,像難得要到糖的小孩兒,舍不得囫圇吞下,一點一點慢慢抿著。
拖著江依:“慢慢走。”
遠離了人群的除夕夜,靜出三分浪漫,街道映出兩人並肩的影子。
直到江依說一聲“到了”,鬱溪意猶未盡。
眼前是一頂紅篷,咕嘟咕嘟煮著老式麻辣燙。
燈光昏暗,老板躬身坐在一邊串玉米粒:“一,二,三……”
“好香。”鬱溪想摘口罩,被江依按了下:“等等。”
她怕老板認出鬱溪,本想協商一輪,卻換來老板暴躁的吼:“別吵!我串簽簽都被你吵亂了!能吃的都煮在鍋裡,要吃什麽自己拿!”
江依:……
這時手機響,老板接起來也是一頓吼:“說了這月收房租那二十萬就給我孫女當零花錢了!你說說你,家裡那麽多拆遷房你也不管天天只知道打遊戲!”
掛了電話啪一聲扔到桌上。
接著低頭繼續很專注的往簽簽上串玉米粒:“一、二、三……”
江依和鬱溪:……
大隱隱於市,不知多少不起眼的路邊攤,都有這樣一位傳奇老板。
江依笑著勾指摘掉鬱溪口罩,凝脂般的指腹擦過耳廓。
鬱溪低頭轉向冒泡的鍋,盯著上下起伏的一串豆皮。
江依柔聲問:“怎麽了?”
鬱溪搖搖頭,把那串豆皮撈起來,塞進嘴裡。
她耳邊是江依柔嫵的笑,靈動的發,指尖拈著麻辣燙的竹簽都像藝術,似是渾然不知自己的美,一手把長卷發按在耳側,跟著鬱溪把豆皮塞進嘴裡。
“爽啊!”歎出的語調鮮活,好似回到祝鎮的盛夏。
江依舔舔唇:“我想喝酒。”
“剛在劇組不是喝了?”
“那種酒,多沒勁。”江依撇下唇,站起來走到角落,拎了兩瓶深棕色啤酒,比普通啤酒瓶大出一圈。
鬱溪瞟一眼——這酒她熟,大二在邶航後巷的燒烤攤,孟辰辰給她喝過,她兩口就倒。
江依擒著小小塑料杯給自己倒了杯,白色泡沫融化在她雪白指間,像拍岸的海浪,讓人聯想到更曖昧的什麽。
鬱溪眯了下眼,又撈了顆澱粉丸塞進嘴裡。
“其實呢,”江依偏偏頭,把沾了啤酒泡沫的手指放進嘴裡吮掉,紅唇擦過:“比起各種吃的,我更饞酒。”
鬱溪回憶了下:“我好像從沒看你醉過,酒量好?”
“好也是好。”江依笑道:“還有,不敢醉。”
回想在葉行舟身邊那些年,如履薄冰,一個走在鋼絲上的人,怎敢放縱自己。
鬱溪抿了下唇,顯然明白了她說的是什麽。
猛然提及葉行舟令她不快,但,一陣衝動情緒過去,她更在意江依感受。
端起塑料杯遞到江依手裡:“以後都可以喝。”
“我會守著你。”
江依指尖在她手背上點兩點:“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