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上官婉兒識趣,管事女官自然不必費那麽多口舌,“來人,準備板子。”
“是我!是奴婢不小心撕壞的紙鳶!”鄭氏心疼女兒,慌亂地跪地求饒,“殿下,是奴婢!”
婉兒急聲道:“阿娘!”
太平端聲道:“本宮知你愛女心切,可你雙手潮濕,若真是你撕的,這紙鳶為何半點水漬都沒有?”
一句話切中要害。
鄭氏沉默。
管事女官害怕夜長夢多,“殿下,這裡就交給奴婢處置吧。”
“殿下,撕壞殿下紙鳶者,另有其人。”婉兒深吸一口氣,朗朗開口,“還請殿下明鑒。”
管事女官忙給邊上的宮人們遞了個眼色。
宮娥冷聲道:“上官婉兒,做錯事認罰便是,我們都瞧見是你。”
“不錯!這裡就你的手沒有水漬,除了你還有誰?”另外個宮娥附和道。
太平本想一句“不過是隻紙鳶”敷衍了事,沒想到婉兒竟將兩半紙鳶拚在了一起,高高舉起,“今日這裡手掌乾淨之人,除了奴婢,還有這位管事的大人。這紙鳶上有抓破的殘跡,殿下可以比對奴婢與大人的指印大小,看看到底是誰撕破的紙鳶?”
管事女官隻覺背心一涼,狠瞪了婉兒兩眼,辯解道:“紙鳶一直被這賤婢抓在手裡,她為了脫罪,一定動了手腳……”覺察到太平的眸光中多了一絲冷咧之氣,管事女官暗覺不妙,連忙噤聲。
太平逼近管事女官,凌厲的氣勢讓管事女官越發地害怕。
“你方才……喚她什麽?”
管事女官張口結舌,“賤……婢……”
太平冷嗤一聲,“誰是賤婢?”話是說給管事女官聽的,也是說給那兩名附和的宮人聽的。
看見公主臉上有了慍色,眾人誰也不敢答話。
“太平總說別怕,可她並不知道,我怕她被別人傷害,怕我無法護她周全,怕她淪為階下囚,與我一樣,被人踩到汙泥中,肆意踐踏。”
腦海之中,飛快地閃過上輩子婉兒留給她的最後手書,此時此刻,心房竟似被一條冰冷的鐵絲狠狠地勒入,又寒又痛。
在這裡生活十四年,十四年的陰暗時光,婉兒究竟是怎麽捱下來的?
太平心疼她,恨不得把她立即帶出掖庭,把她藏入千秋殿,萬千憐惜,千般寵愛。
她徐徐走近婉兒,她忽然懂了她許多。
熟悉的氣息靠近,婉兒不由自主地沉了呼吸,極力讓猛烈跳動的心平靜一些。
“你叫什麽名字?”太平明知故問。
婉兒沉聲道:“上官婉兒。”
“無論如何,這隻壞了的紙鳶如今在你手裡。”太平渾然不覺嘴角有了笑意,“本宮給你三日,你重新做一隻一模一樣的還給本宮。”
“啊?”婉兒沒想到太平竟會這般罰她。
太平輕笑,“怎的?覺得時日不夠?”
婉兒將頭垂得更低,“奴婢領命。”
“本宮很喜歡這隻紙鳶,你可要仔細些,本宮要一模一樣的。”太平說完,余光瞥了一眼大木盆中的髒汙衣裳,“若是做得讓本宮不滿意,今日在場的所有宮人,連同你……”太平看回了管事女官,“一並重罰。”
管事女官駭然叩首,“奴婢領命!”
太平微微昂頭,淡淡道:“別怕,只要辦好了差事,本宮也有賞。”
婉兒叩首,“諾。”
即便是舍不得,太平也必須離開這裡,有時候恩寵也是罪,她若表現得太過,對婉兒也不是什麽好事。
“春夏。”太平輕喚春夏,“回去了。”
“諾。”春夏緊跟著太平漸漸走遠。
宮衛退下,浣衣處的宮人們都嚇出了半身冷汗。
管事女官本想教訓婉兒幾句出出氣,可回想公主看她的樣子,分明是眼底藏笑的,她不得不重新審視上官婉兒。雖說她今日見過武後回來,不見任何封賞,可總歸是武後想起召見的罪臣之後,興許哪日武後又想起她了呢?
想到今日莽撞栽贓,幸得公主今日沒有立即重罰,管事女官隻覺莫名的後怕。
從今往後,只怕得對她好一些。
經過今日這些事,管事女官也算長了眼,再看婉兒時,忽然也不覺那麽面目可憎了。
“都愣著做什麽?快些乾活啊!”管事女官凶聲一喝,原本愣著的宮人們紛紛回到原本的地方,繼續漿洗衣裳。
鄭氏驚魂未定地扶起了婉兒,“起來。”
婉兒溫聲安慰母親,“阿娘,沒事了。”
“希望是真的沒事了。”鄭氏看著婉兒手中的殘破紙鳶,歎聲道:“天下哪能做出一模一樣的紙鳶?”
婉兒剛欲說什麽,耳尖的管事女官焦聲道:“做不出來,也給我想方設法地做!”話音剛落,管事女官似乎想到了什麽,指了指平日宮人們休息的偏殿,“上官婉兒,你現在就回去做紙鳶,這裡的事不用你管了。”
“可……”
“帶著你娘回去,好好做紙鳶,要什麽材料隻管說!”
管事女官可不想因為今日的事丟了差事,若是能哄得公主高興,也算是件大好事。畢竟二聖素來偏愛公主,能攀上公主,那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
走出掖庭的嘉猷門,太平忽然停下了腳步。
春夏問道:“殿下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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