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也不及葉閣老。”張縱意從官服中掏出早已寫好的奏章,雙手捧過頭頂,“臣向陛下請辭,臣願推舉現禦史中丞葉遮山領閣。”
“此事再議。”
蘇雲齊沒接她的辭呈,而是宣布退朝。眾臣皆下跪恭送陛下。離得最近的太監眼尖,他看見陛下眼中露出一絲喜色。
張縱意接連上了十天請辭的奏疏,蘇雲齊終於答覆她,勉為其難地同意了她的請求。
是日正月廿二,她下朝後沒備轎子,步行出城回城郊府院。已是城衛司都司的許紈遠親自帶了兩隊兵要給她鳴鑼開道。
“算了,就你自己送我回府去吧。”
兩位重臣就在大街上步行出城,眾百姓紛紛在四周圍觀。
張縱意走過一條集市街,她看到路旁攤位上有鮮魚售賣,便要買兩尾回去給蘇雲瓊燉湯喝。
“這可是小人剛從玉水河釣上來的活魚。”賣魚的攤販笑逐顏開。
“噢,玉水河面此時應該結冰了,你怎麽還能釣到這麽些魚?”
“大人不知,在水面結冰前小人就選定了一處地方下好了網,結冰的時候將冰面鑿開,便可毫不費力地取出大量鮮魚售賣。”
“原來如此,不知那冰面上現如今還能垂釣否?”
“當然可以。大人若不嫌棄,可從小人鑿開冰面的地方垂釣。”
“多謝了。”她付錢拿了兩尾魚,讓許紈遠送到自己府上。
“你跟殿下說一聲,我去玉水河給她釣魚。”
“大人自己去?下官派人……”
“不必了,我自己去釣即可。”
她臨時找店鋪買了漁具,許紈遠見此,買了小壺烈酒塞進她手中。
“天冷,大人垂釣途中喝些酒暖身。”
“好,多謝了。”
她拎著東□□自走到了玉水河邊,尋到了商販說的那處鑿開的冰面。
她先往水中扔下去些魚食,拴上魚餌,將釣鉤放下去,給魚竿立在支架上,她開始等魚咬鉤。
可張縱意坐在岸邊足足盯了魚竿半個時辰,也沒見杆子彎曲一點。
她悶頭灌了幾口酒,繼續等下去。
“這酒挺辣。”
直到一壺酒全喝完,她身上暖和多了。張縱意抬眼望了望那魚竿,朦朦朧朧的似乎跳了一下。
她起身近前去看,沒料到岸邊的凍土濕滑,她沒踩穩跌進去,砸開浮著薄冰的水面,掉入玉水河。
刺骨的寒冷讓她清醒,她嘗試浮起來,卻只是在水中滾了幾滾,爾後水面恢復平靜。
張縱意沒死,但她病倒了。
她是被人從玉水河中撈上來的,附近玉屏村的孩子見河水融冰,趕忙叫回家叫大人拿網捕魚,卻不想撈起了她。
蘇雲瓊派出去的人很快就發現了張縱意,將她送往玉水別院。
張縱意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等她醒過來的時候,她的手腳幾乎不能動彈。蘇雲瓊坐在一旁,將一杯溫水送至她的嘴邊。
“不喝水,我想出去走走。”她掙扎著坐起來,望向窗外。
蘇雲瓊聽出她嗓子的乾啞,喊了紅盈進來吩咐將屋裡的地龍燒的小一些,隨後蘇雲瓊扶起她,讓她雙腳下床踩在鞋上。
張縱意雙手扶住床沿,使勁咬牙,雙臂抖動,卻還是沒有力氣讓自己站起來。
她低垂腦袋,看見蘇雲瓊移過來的手,悶悶不樂。
“我這是怎麽了?”
“無妄天師來診過了,絞腸痧而已。”蘇雲瓊將手輕柔地覆在她的手上,“睡下吧,躺一會兒或許就有力氣了。”
“陛下批複我的奏疏了,讓我去禮部做個閑散官職。瓊兒,等我病好了,我們就大婚好不好。”
張縱意聽話地躺回床上,繼續說:“我聽說玉水河的鯉魚味美,那天下了早朝就想去撈幾條。誰知道,哎呦,怎麽就從冰上掉下去了。”
她低低的笑起來,蘇雲瓊沒說話,而是整理衣袍起身走到屋外,輕輕合上門。
蘇雲瓊離去,四周便這樣靜下來了。
“我就知道這病厲害。”張縱意在黑暗中自言自語,她將手攤在床上,突然感到左手邊空空蕩蕩的。她費力地翻身朝左側躺,黑咕隆咚一片。做完這些,張縱意臉上身上已經是大汗淋漓。她想,興許以後都不會有人像之前那樣幫她擦乾額前的汗了。
張縱意閉上眼,有些委屈地睡著了。
蘇雲瓊不敢見張縱意。
她對她說了謊話,雷無妄確實來過,只是在看完脈象後壓低眉頭久久不言,最後開了些溫補的藥便離去。蘇雲瓊明白,絞腸痧斷然不會如此厲害。
她鐵了心不讓自己再踏進那間房門,寧願獨自去另一間房睡。可她對張縱意的情哪有這麽容易便放下?煎藥時她必要親自扇火熬煮,每日的膳食也必要她過目。她知道張縱意心裡十分清楚,兩人都是看破不說破的主,互相隔著一道門默默地承受剜心之痛。
三日後,直到蘇雲瓊再也忍不住,她鼓足勇氣親手推開了那扇門。
張縱意下半身擁蓋錦被,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意,面色紅潤。正坐在床上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她手上還拿著一塊布,正要擦拭橫於膝前的昆吾刀。
蘇雲瓊愣住了。
“怎麽了?”張縱意見她呆滯的模樣,用油布略略擦了兩下刀便放在一旁,聲音沉穩而有力,“瓊兒,瓊兒?”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