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沒事。”蘇雲瓊強扯出幾分笑,“縱意,你別下來。”
“嗨,我沒事兒。”她將昆吾平舉,穩穩地收刀入鞘,目光越過蘇雲瓊看向屋外,“外頭下雪了嗎?天好像陰下來了。”
“啊,沒有。你先不要動,你的身子……”蘇雲瓊有些震驚。
“絞腸痧而已啊,沒事了。”張縱意拍拍肚子,掀開錦被便要下床。
蘇雲瓊慌神了,她快步走上前,雙手穩住張縱意:“你先,你先坐回去縱意。你要去幹嘛?”
“惟禮在外邊執勤呢,我喊他一聲,叫他上屋來喝兩口酒暖和暖和。伍慶這小子估計又跟許紈遠跑出去玩了,不叫人省心,楊尚書高升之後我還沒去拜他,他的拜貼倒是送過來了。”
“拜貼,楊尚書的拜貼呢?”她一拍腦門,慌亂起來在床上左翻右翻,“拜貼,拜貼找不到了,伍慶,伍慶!”
“縱意,我去給你找,我知道在哪裡。”蘇雲瓊哄著她,“你先睡一會好不好,你先躺下。”
“好,那你可千萬要找到。”她躺在床上,還不忘叮囑蘇雲瓊。
蘇雲瓊點頭,她害怕自己的眼淚會隨話語一起冒出來,她不敢再說話了。
她小心翼翼地出門,深吸兩口氣穩住心神,便吩咐一旁的紅盈:“拿本宮和縱意的拜貼,去請長京防禦史許紈遠,內廷禁軍副指揮使廖惟禮,指揮使伍慶,兵部尚書楊恭羽。”
“是。”
天越發陰冷,蘇雲瓊站在房簷下拉緊衣襟,仍默默地站著。不知過了多久,風攪雪團滿天落下,她入眼便都是鋪天蓋地的白。
她快步穿過回廊,再也掩蓋不住滿腹嗚咽聲,倚著門柱痛痛快快地哭出來,眼淚融開睫毛的雪,滴落在地。
門開了,張縱意穿戴整齊坐在床邊抬頭望去,許紈遠跑進來,抖落一路薄雪。
“大人……”
“外頭下雪了?”
“下的大,下的也猛。”許紈遠吸兩口熱氣,搓了搓凍硬的手,解開披風扔在地上,從懷中掏出來一個木頭盒子,“我老爹的寶貝參,好東西呢,你補一補。”
“你放著吧,我吃不慣。”她推開盒子,“近來一切都好?”
“好著呢,大人你放心。城防軍那幫家夥叫我治的服服帖帖的。對了大人,我們一會兒出去喝點?”
“不了,傷肝。你也注意點吧。走吧兄弟,你該回去了。”
“大人你這是怎麽了?突然叫我來,又突然讓我走?”
張縱意笑笑:“你能來就挺好了,不耽誤你時間。走吧。”
“噢,那我可真走了?”許紈遠將信將疑地走了兩步,又突然回過頭,“我真走了。”
張縱意仍舊是雲淡風輕地朝他笑。
許紈遠走了,第二個進門的是廖惟禮。
“大人。”廖惟禮只見她一面,便都明白了。他跪在地上結結實實給張縱意磕了個響頭。
“你做什麽?”她側身略略避開,伸手要扶他起來,“叫你給我磕頭來了?”
廖惟禮堅持不起來,只是跪著聽她說話。
“你這人跟我一樣。膽小一輩子。”她放開手,“我問你:西北的事,你怎麽看?”
廖惟禮心裡一驚,隨後心臟狂跳,宰輔問策於下官,他當然明白這句話所代表的是什麽意思。他定了定心神,隨後說的斬釘截鐵:“下官認為應該打!”
“哦,打。”張縱意語氣很平淡,“勞民傷財,為何要打?”
“庭州非我庭州,阿史那紇兀非我安國張合武。”
“繼續說。”
“是,回大人話。焉支山一戰只能說是懾服,並非歸心。若無兵鋒震邊,張和武百年之後,北胡人的劫掠便又會卷土而來。”
“仗若打,西北百姓十室九空。”
“回大人話,仗若不打,西北便無百姓了!”
“好啊好啊。”張縱意嘴上說好,卻衝他搖了搖頭,“惟禮,可是我實話告訴你,這仗不能打。至少,不會是你打。”
“這,還請大人明示。”
張縱意的目光越過他,看向遠處:“陛下永遠是棋手,他想讓白子贏白子便贏,他想讓黑子贏黑子便贏。可他永遠不會讓一方贏,除非他下累了,想讓他的兒子替他下一會兒。”
“是,下官明白了。”
“我再問你:西北的事,你怎麽看。”
“下官掌禁衛,隻管內廷,早已不記得西北的模樣了。”
“憑你這句話,或許能入閣了。走吧,你走吧。”
廖惟禮起身,整理衣甲朝她行了個軍禮,隨後大步流星走出門去。
張縱意抹掉額前的汗,硬撐著爬上床倚靠在牆上閉目休息。等她睜開眼的時候,楊恭羽已經坐在她對面了。
“老大人,”咳了幾聲她笑道,“在長京這幾年,你老的可比西北快多了。”
“我已過了知天命的年紀。”楊恭羽慢吞吞地摘下暖帽放在桌上,“倒是你,你可還年輕。”
“年輕的人多的是。”
“年輕的宰輔隻你一個。”
“沒用的。我寧願去西北挖鐵礦。”
“縱意,你不應該隻讓伍慶做個都司。”楊恭羽轉開話鋒,“你看不出來他想要什麽?”
“西北不能再打了,老大人。你真以為今上是和我們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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