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面的那一天她做足了準備，前一晚特意吃了藥早早入睡，以求能擁有最佳的精神狀態，還心血來潮地將剛剛下班回來睡下的景愉辰從被子裡撈出來，讓她幫自己化妝。

　　平時齊文宣都是素面朝天，這次主動要求要化妝屬實有些罕見，於是匆匆洗了把臉，興致勃勃地將人按在梳妝台前坐下。

　　景愉辰手上動作不停，嘴裡調侃著，“終於曉得愛漂亮了，又要去見男朋友了吧？”

　　“嗯，”齊文宣臉上不敢有大動作，卻還盡量吐字清晰，“去分手。”

　　“那更要給你化漂亮點，”景愉辰對她的平靜毫不意外，“叫她這輩子忘不掉！”

　　齊文宣從喉嚨裡悶出一聲“嗯”，在心裡為即將上演的戲碼做著排練。

　　“大功告成！”

　　漫長的上妝過程讓齊文宣昏昏欲睡，在聽到這句話時簡直如蒙大赦，整個人精神起來。

　　“多謝愉辰姐！”齊文宣向景愉辰揮了揮手，奔赴屬於她的戰場。

　　她刻意遲到了十分鍾，以前總是她等宋嘉寧比較多。

　　像是神明忠實的信徒，懷揣著全部的虔誠與祈盼，等待著神明降臨的那一刻。

　　宋嘉寧在林蔭下望眼欲穿，對於即將發生的事情也隱隱猜到了幾分，只是尚未發生，還未成為既定的事實，她仍是持有一定的否定態度。

　　“你來了。”

　　當齊文宣真的出現時，宋嘉寧反而緊張起來，腦子裡準備的無數句不同風格的開場白都被一一否決，脫口而出的是千篇一律的，有些生疏客套的問候。

　　“嗯，我有件事想要和你坦白，”四下無人，齊文宣顯得很放松。

　　“什麽事？”

　　和日漸疏遠的戀人面對面交流讓她覺得有些不安，平時侃侃而談的從容不見分毫，只能被動地順著她的話做出局促的回應。

　　“我們，分手吧。”

　　第四十四章

　　果然如此。

　　猜測得到了證實，宋嘉寧有種意料之中的驚訝。

　　這無疑是她在這段時間裡一直在糾結祈盼的結局，但真到了這一刻，宋嘉寧反而感到如墜幻夢一般。

　　尤其是，主動提出的人是齊文宣——這全然不在她的預料之內。

　　在宋嘉寧的劇本裡，應當是兩個人長久以來聯絡不多，最終因為遙遠的物理距離而單薄了原本的感情，然後在一個合適的時機，再由她來提出分開。

　　理由自然是日漸疏遠的感情。

　　“為什麽？”

　　這難道不正是你所期待的嗎？

　　齊文宣不無諷刺地想著。

　　實際上她只是沉默著，臉色很平靜，讓宋嘉寧無法從中讀取到任何訊息。

　　“嗯……”齊文宣歪著頭，看起來有些為難，“我不知道要不要如實告訴你。”

　　宋嘉寧心跳的速度有些快，呼吸一滯，臉上是故作輕松的神色：“你照實說就是了，總該叫我死個明白。”

　　齊文宣深深吸了一口氣，全然一副豁出去的英勇，“這段時間我認真想過了，或許我對你，其實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愛’。你只不過是在我最脆弱迷茫的時候，剛好向我伸出了一隻手，拉著我走出重重迷霧，所以我就理所應當地緊緊抓住不肯放手了。”

　　有了個開頭，似乎也就沒什麽好膽怯的了，齊文宣的表情明顯輕松不少，“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定義這種感情的話，我想‘依賴’可能會更貼切一些。那時候即便不是你，換成是任何一個人，只要對我流露出半分善意，我都會當做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抓住。也就是說，你並不是無可替代的。”

　　“但如果是愛情的話，即使你的出現不合時宜，我也還是會義無反顧地走向你，哪怕只是偷偷幻想一下‘如果’，我都覺得是對你的冒犯。”

　　“可你不是，”宋嘉寧頭一次覺得語言也能這麽傷人，哪怕此刻齊文宣低著頭，她無法探知對方是以一種怎樣的表情在向她捅著刀子，“我試想過無數次‘如果’，結果發現即使那時候不是你，無論是誰，我也都是可以接受的。”

　　宋嘉寧說不上來自己現在是一種怎樣的情緒，她下意識想要說些挽留的話，可只是動了這樣的念頭，腦海中就不受控制地浮現出母親失望的臉孔。

　　從小到大她從沒有在母親的臉上看到這樣真切的失望，盡管她並不是處處優秀，無法成為令父母驕傲的別人家的孩子。

　　可那天晚上她近二十年來第一次讓她失望了，那樣濃烈的、銳利的，如同一把刀子一樣深深刺進宋嘉寧的心臟，將它攪得血肉模糊。

　　“是嗎？”宋嘉寧別扭地扯起嘴角，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其實當初答應你的告白，也只是我一時頭腦發熱而已。事後想想我也挺後悔的，就怕自己不懂事，一時的衝動叫你進退兩難，還耽誤你……”

　　宋嘉寧停頓了許久，將自己的表情盡量調整得自然，“耽誤你交男朋友！”

　　齊文宣故作輕松地笑道：“既然話都說清楚了，那我也就不用每天愁得睡不著覺了。你是不知道，這段時間我天天惴惴不安，像個行刑前的死刑犯一樣。”

　　宋嘉寧心情實在是很亂，只能不知所措地微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兩個人分別坐在長椅的兩端，誰也不敢看對方，誰也沒有再出聲，時間緩慢而笨重地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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