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這三日不要碰水,臥床休息,不要碰到傷口。”鍾月玨像是沒看到陸金華害羞,一本正經道。
“謝謝少主。”陸金華的聲音細如蚊呐。
她實在是倦得很,雙眼眼神渙散,眼皮就要耷拉下來。
那傷膏的藥性極好,卻極為猛烈,時常讓傷者疼痛不堪,不能承受。故而裡面又增加了幾味安神休眠的藥物。
陸金華裹好被子,巴巴地盼著鍾月玨快走,好讓自己休息一番,養養神。
沒想到對方反而坐在了床邊,那架勢像是要看著自己睡著似的。
“你當時為什麽不反抗?”鍾月玨兩指挾住了陸金華的下巴上的軟肉,輕輕一擰。
陸金華疼的眼神清明了幾分,懵懵懂懂的說:“因為我喜歡你啊……”
鍾月玨的眼神陡然之間變得犀利起來,神色晦暗不明。
“喜歡我?”鍾月玨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了一抹涼薄的笑意,“你喜歡我什麽,是外貌,還是權勢?”
陸金華還未答話,鍾月玨又說:“要說外貌,你姐姐和你自己,都不輸於我。為了權勢,還勉強說的通。”
“可以你妖族之身與我在一處,注定了要被人族排斥。就算我能庇護得住你,那也注定不是什麽人人稱讚祝福的金玉良緣……”
鍾月玨還要再說下去,懷裡驀地撞進來一團溫香軟玉。
“我喜歡你,單純只因為你是鍾月玨呀。”陸金華的眼睛亮晶晶的,澄澈如鏡,倒映著天光雲影,蕩漾著金燦燦的陽光。
沒有半點私心私欲,只有澄澈無瑕的歡喜。
像是一束久違的光,投向了鍾月玨,她卻覺得有幾分刺眼,想要逃避開來。
“你之前都沒見過,說什麽喜歡……”她的聲音冷硬起來,為了掩蓋底下那幾分心動的慌亂。
“我見過的……我早就見過你呀……”陸金華的聲音慢慢的低了下去,她的頭一歪,就那麽趴在鍾月玨的胸口,竟然睡著了。
鍾月玨緊繃著神經還在等待她回話,卻只聽見外面細雪從竹葉上疏疏墜落的聲音。風聲也歇了,陸金華的呼吸之聲,輕緩勻淨。
鍾月玨低頭一看,對方竟然已經睡著了。
“小東西,說話說一半,吊人胃口啊。”鍾月玨的眼中閃過一絲清淺的笑意,“那便賜你一場好夢吧。”
她從錦囊袋裡掏出一隻白玉瓶,從裡面倒出一顆紅色的藥丸,捏住陸金華的下頜,喂了進去。
渡厄,鍾月玨製造的一味藥。
可用來窺天機,察人心。在刑訊逼供上,更是無往不利。
用途是能讓心神緊鎖的敵人在睡夢之中,夢見自己魂牽夢繞之事。
趁對方遍體鱗傷,心智衰弱之時使用,那便更好了。
小東西,身上的秘密太多。自己要將她摸個遍,可沒有心思給她慢慢的熬。
她將陸金華放在枕頭上,細心的掖好被角,動作溫柔,如同一位貼心的大姐姐。
她坐在床邊,凝視著陸金華的睡顏,眸光沉沉,不知道在思索著什麽。
半炷香過後。
陸金華的呼吸略微紛亂,她像是陷入到了什麽夢魘之中,額頭出汗,四肢亂動,掙扎起來。
她無聲的呼喊著,看那口型——
像是“師姐”二字。
師姐?
鍾月玨在唇齒之間回味著這兩個字,像是在領悟著什麽古奧森嚴的劍道天機,神色莫測。
她注視著陸金華,直到對方無力掙扎,這才運掌如刀,側掌劈在陸金華的後頸,讓對方徹底昏死過去。
她吹熄了蠟燭,不再看床榻之上面色蒼白的陸金華一眼,轉身踏入到了風雪之中。
師姐。
鍾月玨很恨地咬了咬牙。剛才說喜歡我,這回又有個師姐。
果然,都是騙人的,小東西嘴裡就沒個真話。
*
洗練池旁。
鍾月玨盤腿坐在池邊,閉目凝思,細雪落在她的黑發之上,結了一層剔透的冰霜。
這樣冬夜的夜裡,仿佛連脈管裡的血液都要凝固,呼吸之間,白氣成霜。
鍾月玨卻毫不在乎,她冥神凝思著,回味著方才的心緒震動。
“情”這一字,她這一晚所領悟到的東西,比之前幾十年加起來的都還要多。
霜雪落在了她的眼睫之上,她倏地睜開了眼睛,細雪翩翩而下。
小東西說的沒錯,她之前,的確見過她。
那時候,她才十五歲。雖然她已經展現了她的天縱奇才,可到底年歲尚幼,對於本門之中的武功,還沒有進入到近神合道的地步。
那時的她,為了與師兄爭奪少主的位置,獨自一人單挑四大妖王。
她小心翼翼,步步為營,確實殺死了三大妖王,卻也深受重傷,被最後一位幸存的妖王追殺。
那一天,也是這樣寒冷至極的冬天。
鍾月玨渾身是血,那溫熱而又豔麗的雪,在路上流出了一條痕跡,標記出了自己的行蹤。
那妖王是一條雪狼,身長近兩米,尖牙如同刀一般的鋒利。
所幸,那雪狼精亮的雙眼已經為自己所刺瞎,可對方的嗅覺極其靈敏,憑著嗅覺追上自己,只是時間的問題。
細密的雪籽,打在鍾月玨的側臉之上。
在她短暫而又艱難掙扎的人生之中,難言的絕望第一次漫過了她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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