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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期轉眼便到。
第三日一早,住在客棧的容昭剛剛下到一樓來用早飯,便第一眼就看見了等在那裡的錦袍玉冠的男人。
那人負手站在金燦的晨光中,長身玉立,溫潤如玉,竟讓容昭有一瞬間的錯覺——以為那是扮了男裝的沈余年。
“沈老板好準時,”容昭不急不緩地走過來,微微施禮,話語溫婉:“招待不周,沈老板見諒,請坐。”
沈去疾頷首回禮,應聲而坐,直接把一個錦盒打開來推到了容昭面前。
“釀沈家清心酒的方子,今拱手奉上。”說著,沈去疾輕輕擺手,有沈家下人抬了幾個上好的木箱進來:“添上幾件心意,在下提前為令妹新婚大喜賀,再附不情之請一件,不是什麽大事,遂敢望容家主應允。”
沈家老窖其實只是不懂酒的外人對沈家酒的一個統稱,清心酒是其中之一,因酒性溫和潤人,多為當下女子所喜。
沈去疾大方給出清心酒的酒方,不僅替容家解了難,還遠隔千山萬水地打了許家的臉——方子我給了,看你敢不敢伸手拿,就算你拿了,我看你敢不敢釀清心酒。
許家只是平常的釀酒人家,若只是以沈家釀酒方子為難容家,那倒也罷,若其中另有隱情,到時候,她容昭就不的不出面替沈去疾解決了。
責權他引,果然是老狐狸!
容昭心中讚歎著,收下酒方,她抬手朝沈去疾做了個“請”的動作:“這裡不便談話,沈老板樓上請。”
……
半個時辰後,容昭是站在樓梯口目送沈去疾走出客棧的,她看見,沈去疾走出客棧後並沒有立即離去,而是在客棧的台階下等了一會,沒多久,有個素衣女子來到了沈去疾身邊,沈去疾微微低下頭與那女子耳語了幾句什麽,然後兩人才相攜而去。
容昭認得那素衣女子——沈家的大少夫人,魏氏。
等貼身的仆人將沈去疾送的幾箱禮品點過數報上來之後,容昭覺得,沈去疾這個人,還真是讓人捉摸不透——
她昨日才徹底查明,沈家最初是以茶業起家的,沈家的生意做起來後,就接著有了酒莊懷璧樓和珠寶閣琳琅閣。
茶莊,懷璧樓,琳琅閣,恰這三個,才真正是沈家立業的根基。
至於以釀酒立業的說法,不過是因為沈家老太爺沈西壬年輕時坐著河州城釀酒師傅的頭把交椅,人稱“酒把子”罷了——而男人們為了抹掉沈練的功勳,不讓一個女人的風頭蓋過男人,他們便借此大肆宣揚沈家釀的老窖,並將之鼓吹成沈家的立業根基。
而沈家之所以會起燒鍋做釀酒生意,不過只是沈練當初為了不讓上了年紀的老父親無事可做,隨便弄的。
容昭輕輕撫掌——沈去疾倒真是個有趣的人,人做的有趣,事也行的有趣。
嗯,她竟然開始期待沈余年隨她回晉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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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練到底是沒能在沈余年跟著容昭離開的時候清醒過來,待沈余年離開兩日後的傍晚,沈練那折磨得她幾欲求死的頭疼病才算緩下去。
一覺醒來,芙蕖難得不在她身邊。
她隨便喊進來一個小丫鬟尋問,小丫鬟不過才十三四歲,結果被沈練三兩句一問,就問出問題了。
聞小丫鬟言,沈練頓時怒火攻心,就在董明/慧走進來的一瞬間,頭疼病方緩的人,一口心頭血就從喉嚨裡翻湧了上來。
嚇壞了以穩重自持自稱的大夫董明/慧。
“……錦……錦添……”沈練昏過去前,終於念出來了一個完整的名字。
事情還要追溯到沈練醒過來之前的下午——
咳嗽久未痊愈的沈西壬不知從哪兒找來一個白發道人,來家裡給看風水。
那個道人說,沈家人此番歷家主重病、大小姐離家出走之磨難,皆是因為有姓沈之人的八字,克犯了沈家家主的星宮。
道人祭壇做法,找出了和沈家家主星宮相克的人——四歲生辰未過的,沈家二小姐沈錦添。
沈西壬絕不會允許有人對沈家有任何的不利,於是,他趁女兒沈練病著,趁沈去疾兩口子和沈叔勝他們都不在家,就帶著人衝進小錦添的院子,以最快的速度把人丟出了沈家家門。
“呸,天生汙穢不祥的小東西,”沈西壬站在高高的青石台階上,不屑地朝旁邊吐了一口痰:“早說了不能留著你,沈練還跟我急,現在可好,做好事被反噬了吧!還得我出面給她解決,麻煩!”
小錦添原本正在屋裡騎著大哥哥送給她的木馬玩,不知為何就被翁翁扔了出來,小小的身子摔疼了,她便骨碌碌爬起來,邁著小步子,哭著朝翁翁身後的奶娘走來。
“給我攔著她!”沈西壬最煩小孩子哭了,以前看在小東西姓沈的份上他勉強還能忍受,如今都克犯沈家了,他便再也不必遷就了:“你哭什麽哭?要哭就上你那個做奴婢的親娘的墳頭上哭去,在我們家門前嚎什麽嚎?你爹還沒死呢!不用你給他哭喪……嘖嘖,算了算了,道長,就聽你的,這孩子送你了,弄走弄走,趕緊弄走!”
白發道人笑容陰刻,聲音尖銳:“那就多謝沈施主了!”
言閉,只見白發道人三兩步邁下台階,廣袖一卷,一把抱起粉嫩可愛的小娃娃,轉頭就跳進自己的馬車裡,長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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