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天在上,就算有人白送沈去疾十萬兩黃金,她也不會讓這些話傳到沈余年的耳朵裡,她的妹妹,真的是外人說的那般不堪嗎?
不,不是的。
凡是真正和沈余年打過交道的,都知道她是一個坦率正直的丫頭,沒有心眼兒,從來只會以最大的善意去思量身邊的每一個人——說白了,她就是一個你把她賣嘍她還主動替你數錢的、大智若愚的缺心眼。
這樣一個傻妹妹,沈去疾怎麽都不可能將她的終生輕易托付給別人。
當沈去疾來到沈余年這裡時,沈余年這傻蛋妞正在收拾行李,她旁邊站著不知該攔她還是不攔的魏長安,和一眾丫鬟婆子。
“沈錦年,我要退婚!我要和屏州杜氏退婚!”見沈去疾進來,沈余年把長鞭卷好掛到腰間,極其豪邁地小手一揮,模樣也是難得的嚴肅:“我要去江湖,尋找我的心上人!”
沈去疾彎彎眼角,伸手拉著魏長安來到一旁的桌前坐下,她先倒了杯茶遞給魏長安,而後才不急不緩地開了口,聲音帶著隱隱的笑意。
她說:“沈余年,你鬧呢吧,還要去江湖?今夜子時,只要你敢一個人獨自從這裡走到我的新逸軒,別說退婚,以後你想幹嘛就幹嘛去,我沈錦年要是多說一個字,以後你是我姐。”
沈余年:“……”
糟糕,上來就被沈錦年給捏著七寸了——怕黑。
見沈余年不出聲,作為大嫂的魏長安開口到:“余年,咱娘的病還沒好,家裡現在又是這個情況,你要是現在走了,咱娘和芙蕖姑姑該多擔心你呀!我們也該多不放心你啊!”
沈余年轉了轉大眼睛,不甚在意地辯駁到:“大嫂你說錯了,我在家待著她們才不放心呢,你都不知道,相對家裡來說,我在外面待著更安全一些,只有我安全了,你這個缺心眼相公也才能跟著好過一點。”
魏長安沒能理解這話的含義,她轉而看向沈去疾,卻見沈去疾低頭躲開了她的目光。
余年的話,在場的所有人只有沈去疾一個人聽得懂——
余年看似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沈家大小姐,實則——老太爺重男輕女,眼中向來看不見余年,只看得見余年花的錢。
舉個例子,只要余年在外面花錢了,他老人家準會知道,然後準會跑去余年那裡,將余年院子裡的下人挨個責難一遍,若是余年還口反駁了,老太爺一個氣兒不順就隨便病一場,防不勝防。
最後準鬧到沈練那裡。
沈練忙於生意,不甚在乎這些家中瑣事,可是,首先,身為人子,她不會去怪罪自己的父親沈西壬,然後,她又不忍心去苛責本就無辜的女兒,歸咎到最後,要挨罵挨打挨罰的,便是余年的哥哥沈去疾了。
沈去疾挨罰的理由很簡單——上不能孝順祖父,下未能看護妹妹,中間不能替母分憂。
沈去疾的懲罰來的太自然,自然到所有人都忘了事情原本只是老太爺在找孫女余年的茬,忘了沈去疾只是一個與此事無關的人。
時間久了,經常這麽一次鬧騰下來,沈去疾總是莫名地跟著受牽連,老太爺越來越討厭孫女余年,余年便也開始不著家,此前在京城一住四年都不願回家的理由,也是莫過如此。
余年明白自己的處境——明明是在自己家住著,卻還不如寄人籬下過的舒坦,要不是被沈錦年這個只知道為別人著想的缺心眼親哥處處護著,偌大的沈家哪還會有她的一席之地?
“那你可要想清楚了,”沈去疾微微頷首,蹙著眉頭抬起眼,眸光犀利,聲音沉緩:“你同我之齡已二十有三,如若退了與那屏州杜氏的親事,吾妹,汝此一生,恐將誤矣。”
“誤?”沈余年突然短促一笑,不可謂不狷狂傲慢:“此去山河壯麗,萬景不重,年歲正好,何來‘誤’字一說?”
某一瞬間,魏長安在沈余年的身上,嗅見了幾分一直被沈去疾自己刻意隱藏著的霸道。
沈去疾眨眨眼,極快地斂去了眸子裡浮出來的向往羨豔之情,神色平靜地說:“既然都已經想好了,那便去吧,只是這頭一遭出門,你可願聽聽我的建議?”
沈余年:“說”
“跟著容昭,去晉國。”晉國與晁國毗鄰,風俗人情卻大不相同,既然要出去,那便走遠一些,莫再被以前的舊東西束縛。
沈余年點頭:“好。”
聰明如沈去疾,早在沈余年說出那句“此去山河壯麗”時,她就已經明白了余年最近的反常是出於何由——自己差點著了妹妹的道。
沈去疾嘖嘴——余年這個腦子好使的笨蛋丫頭,計謀才智一點都不比她沈去疾差,卻偏偏用了這樣一個笨方法。
魏長安也看出來什麽了——余年那般通透的一個人兒,怎會平白在外人面前如此失禮?
回新逸軒的路上,她拉住沈去疾的衣角:“哎,余年她……”
“其實她比我更聰明,”沈去疾盯著腳下的路,轉而牽著拉自己衣角的手,清淺的話語溫潤悅耳,卻隻容魏長安一人聽見:“但是她若想走,直接來告訴我就好,我自然會幫她安排好一切……可能是因為這個機會來的意外,她心急了——法子太過拙劣,瞞不了別人多久,嘖,怪就怪我一心放在容昭的事上,沒能及時察覺……”
提早察覺出來又如何?你還是不會攔著余年的。沈去疾你個大笨蛋,余年之所以出此下策,也許就是因為心疼你啊,魏長安垂下眼眸,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沈去疾的手心,任心中思緒翻湧,嘴上卻什麽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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